「我倒杯茶給你喝。」沛忽然說:「有點心,要嗎?」
「什麼點心?」我問。
「若翰買的。」他說。
「要一點好了。」我說。
若輪又低聲說:「他不願失去你,他愛你。」
我聽見了,忽然我說:「你愛的那個女人,她幸福,因為你知道愛。」
他一呆,看著我,然後轉過了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若翰,」我追進去,「若翰!」
「什麼事?」沛提著茶壺出來。
「沒什麼。」若翰探頭出來,「我進去脫外套。」
「脫好了馬上出來。」沛告訴他,「大家吃點東西。」
「家裡需要人整理了。」我說:「這麼亂。」
「我會去請個女傭,至少借一個,一會兒我們出去看場電影,吃頓飯,回來的時候,地方一定乾淨了。」
我默了默頭。
「現在給我十分鐘,我去制一制鬍髭,換衣服。」他好像很快活,「等我一等,馬上就好的。」
我靠在門口看他,他真的做得很快,這與他以前又不同了,當他換襯衫的時候,我轉過了頭。以前我也看他換衣服,只是現在不想看,有點不好意思。
他塞進了襯衫下擺,笑道:「真高興你回來了。」
我說:「我只是來看看你。」
「那也好,我也已經夠滿足了。」他走近我,「奇怪的是,直至現在,我才發覺沒有你,蓮蒂,我簡直活不下去了。」
我張了張嘴。
「說什麼?」他低頭看著我,一隻手托著我的下巴。
「你瘦了。」
「是的,你又何嘗不是?」沛輕說。
我避開他的臉。
「衣櫃裡還有你的衣服,要不要換一件?」
「好的。」我掩上了門。
我選了件自己喜歡的裙子,配一串珍珠。
我開門出來的時候,若翰看著我。
「美吧?」沛問他。
「很美。」若翰握著雙手,點了點頭。
「謝謝。」我看著他說。
他的眼光一接觸到我,馬上避開了。
「我們去看電影如何?」沛問:「好不好?」
「在家靜靜的談談不好嗎?」我問。
「隨便你。」
我征了一會兒,「還是看電影去算了。」我說。
沛說:「我出去開車子過來。」他推門出去。
若翰低聲的說:「黑色的裙子。」
我看著他,「她第一次見你,也穿黑色?」
「她根本不像有病的,你知道?」他說。
「我猜的。她雙頓一定很紅,那是病徵。」
「所以穿黑的特別美。」他無可奈何的笑了。
「你是那樣的年輕,不該老記得這段事情。」
「我知道得太遲,而她又沒有勇氣。」
「若翰,把這些都忘了吧。」我心痛的說。
「我會的,好幾年了,我已經忘了一點。」他說。
「全都忘記吧。」
「也許還需要二十年三十年的時間。」他說。
「沛該到了,我們出去如何?」我問。
「好,」他說:「今天,祝你們快樂。」
「不要祝我們,今天要不是你,我絕不會來。」
他一怔。
我看牢他的臉。
門外車上的喇叭響了,他拉我出去。
我堅持坐後座,讓他與沛坐在前面。
看電影的時候,我坐當中。
我覺得沛對若翰已經不太疑心了。他不會想像得到我已經不可救藥了。
沛要握著我的手,我輕輕的縮回了。
若翰雙眼看著銀幕,一聲不出的樣子。
一場戲看得很乏味,我的心不在沛身上,若翰的心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也許他還在想那件黑衣裳,他的初戀,一個生肺病的舞女,比他年紀大。而我卻被他吸引了。
「今天睡在什麼地方?」沛在我耳邊問。
「家。」
「那個家?」
「我只有一個家。」我說:「我媽那裡。」
「你是不好意思?怕若翰?是不是?」
「看戲吧,沛。」我說。
我不介意為你喪失自由。我想,那該是一種享受,若翰。
「在想什麼?」他問。
「什麼也沒想,在看電影。」我答。
若翰忽然看了我一眼,然後地燃起了一枝煙。
電影就這麼完場了。若翰一直陪著我們。
沛問:「要不要到我們母親那裡去坐坐?」
「不要,今天不想。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要見人。」
「心情不好?」沛問:「也好,下次吧。」
若翰笑了笑。
我說:「兩個男孩子陪我,我應該高興。」
「可惜是兩兄弟,否則打起來,你一定更覺得剌激。」
「這是什麼?諷刺我?」我問沛:「唔?」
沛搖搖頭,「我現在可真的有點怕你了。」
「到那兒去?去喝點酒?」我問:「還是回家?」
「要不要我一個人回去?」若翰問。
「不要!」我說。
他說:「好吧,那就到飯店去,我肚子餓。」
「嗯。」我說好。
沛沒有意見。
「一個人像若翰,可以生活在回憶中,自己以為成熟,卻像個孩子。」沛說:「最快樂了。」
若翰說:「我聽不懂你這話。」
「我總有一天要向你學習。」沛拍拍他的肩膀。
「向我學習?我是天生出來便然要輸的人,」他苦笑,「你才是勝利者。」
「可是若翰,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你說笑了。」
「一點也不。」沛將手插在口袋裡,笑嘻嘻的說。
若翰向他笑笑。
「看你多自由,沒有責任,沒有心事,心裡只有段永遠美麗的愛情。」沛推他一下,「是不是?」
「為我寫一本小說吧。」若翰說。
「小說?但是你那故事,並不夠剌激性,只有一截,還沒有結局。」沛聳聳肩,「讀者不要那樣的小說。」
「然而我以後的確沒有再見她,」若翰沉默了一會兒,「至少這是真實的故事。」
「如果變成了小說,你就該登報尋找她,讓她與你重逢。」
若翰笑了一笑。
我靜靜的聽著他們,不發一言。
「告訴我,若翰,即使有一天你見到了她,你會怎麼樣?娶她?」沛問。
若翰抬起眼,看得很遠。「不知道。」他說:「已經隔得很遠了,我覺得這生這世都沒有機會可以見到她,即使見到了,也許會手足無措,也許她根本不是我心中那種形象。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