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心情好不好的問題,」他看我一眼,「為你傷心了那麼久,你似乎無動於衷,那我還得活下去,不由你不振作,這是我昨夜想通的。」
「有道理。」我苦笑,「否則又該如何?」
「要吃飯,必須所謂振作,與道理無關。」
「只有以前的人才會為愛情而死。」若翰走過來說:「現在的人都得委委屈屈,莫名其妙的活下去。」
他點上了一枝煙,噴出一口,看牢了我。
「你們兩兄弟,可真的投契起來了。」我說。
「兄弟投契,又有什麼不好呢?」湘問。
「我沒說不好,我只說你們很投契。」
「今天妹妹說來看我們。」沛說:「你要參加?」
「你要我參加?」我問:「你們是一家人。」
「你也常與她一起的,何必到現在才見疏?」
「我也不知道。」我搖搖頭,「我不想見她。」
「那好,我去叫她別來。」沛又抬了一下頭。
「不必,你們去見她,別引起她誤會。」我說。
沛一直在寫東西,只是偶然抬一下頭來與我說話。
「妹妹?她不會,妹妹總是最瞭解兄弟的。」
若翰撥了一下他的頭髮,坐在椅子上,很舒服的樣子。
我默默的將腿擱在茶几上,也點起一枝煙。
「這裡快要裝煙囪了。」沛用手扇了扇。
我笑了,覺得有點滑稽。三個人都有心事,但是又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為了什麼?
「一會兒什麼地方去吃飯?」沛問:「誰有主意?」
「我請客。」若翰說。
「有人肚子很餓嗎?」我問。
「我不餓。」沛說。
「我也不餓。」若翰也說。
「那就好了,既然誰也不想吃,問什麼?!」
沛道:「問還是要問的,蓮蒂,你還愛我?」
「沛,」我問:「你呢?你有沒有愛我?」
「我想有的,否則又何必與你在一起?」
「會不會是因為我很少嚕囌,很少妒忌,很安份守己?」
沛丟下了筆,「你一直都那樣懷疑著我?」
「我不知道。」
「算了,蓮蒂,假如你覺得沒有理由維持下去,便不要維持下去!何必來陸陸續續的折磨我?」
「我在折磨你嗎?」我站起來問他。
「你不承認,那就算了。」他又拿起了筆。
「你口口聲聲『算了』,是不是叫我以後都不要來了呢?」
「我沒有那種意思,我們根本就快結婚了,你還要要花樣,是不是有點不公平?你自己想想?」
「沛,你要相信我,我自己也不好過。」
「別又哭了,我並不懂你。」沛煩躁的說。
若翰說:「我們轉一個話題。」
「轉什麼?她根本不知道在攪什麼鬼!」
我走進書房去,坐在那裡發呆。我想我還是對沛坦白算了,我並不再愛他,再拖下去也是沒有益處。
「哭了」
我抬頭,見是若翰。
他說:「今天該輪到我安慰你了。」
「沒有哭。」我低聲說。
「煩惱什麼?」他看著我:「能不能說來一聽?」
我苦笑,「你真的要聽?」
「不愛沛了,你說過,那就告訴他吧。他不會傷心到什麼地方去的──對不起──但你知道那是事實。」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他?」我問他。
「當然。」
「告訴他愛另外一個人了?」我又問。
「誰?」
「他的兄弟。」
若翰的臉色一轉,他不出聲,看看我。
我不知道剛才的勇氣是從那裡來的,連我自己也怔住了。
我的臉漸漸紅了起來,我覺得想哭。
「那不是真的。」若翰說。
「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我說:「若翰。」
「等我走了才告訴他。」
「你走?走到那兒去?」我心碎的問。
「回船上去。」若翰說。
「不能留下來?」我問。
「不能。」
「你討厭我?」
「並不,我喜歡你。」他背著我說。
「那還不能留下來?」我看看他。
「你是沛的女朋友。」
「是的。」我黯然的說:「我原知道是這麼一回事。」
「我很抱歉,這□切是不該發生的。」他說。
我點點頭,回過了身子。
「如果我不是沛的女朋友,可能兩樣了吧?」
「你是可愛的,蓮蒂,但是我只是喜歡你。」
「我明白了。」我說:「我明白了。」
「這不該發生的,蓮蒂,也許我不該回來。」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說。
「不要太怪你自己。」
「我不會,我是情不自禁。」我說。
「我很抱歉。」他說。
「不必要做出抱歉的樣子。這事由我自己負責。」
「回到沛那裡去吧。」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說:「我很倔強。」
「蓮蒂,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你──」
「我很怪?是不是?像做噩夢一樣,這些日子。」
「我想我不能再留下來。」若翰對著我。
「你可以留下來,要走的是我。」我說。
「我不能愛你。」
「不要再提了。」我低下了頭。
「蓮蒂──」
「不要告訴沛,我不要他因為我對你反感。」
他默默的站著。
「我還是會來,照今天一樣!」我說:「來看的是你,直到你走,你不會不讓我見你吧?」
他不出聲。
「答應我不要突然失蹤,」我黯然說:「我只是要見你幾次,直到你再下船。」
「那是真的?」他靜靜的問。
「是真的,然而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苦笑,「記得那天你來按鈴?那時候沛還是我的愛──至少我認為他是我的愛──我開了門,見到了你,就在那分鐘,我知道你才是那個人。像故事一樣的令人不置信,但是它發生了。」
他低下了頭聽著。
「你對我很坦白,」我說:「我感激你。」
「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我笑,「也許我是。但是我沒有得到你。」
「我一文不值。」
「在我眼中,你是一切。」
他低下了眼,睫毛抖了一抖,然後他抬起了頭。
「我會記得那句話。」
「謝謝你。」
「這是不該發生的。」他還是那麼說。
「我知道。發生得遲,發生得不得時,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