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我溫和的解釋,「我們雜誌社的記者水準都很優秀,可惜為了吸引讀者注意,不得不譁眾取寵一點,請原諒。」
「乾脆說他生了大麻瘋好了。」
「那不行,」我笑,「那我第一個先跑,你是他管家,你也是麻瘋。」
「到底幾時讓我看到他?」我問。
「這樣吧,你把稿子先交掉,別煩呀,交掉之後再見他。」
「那我還見他幹什麼?我本人對明星一點興趣也沒有。」我說。
小張笑,「那見不見也隨得你。」
我拍他的肩膀:「小張,你為我做這麼多事,我是很感謝你的。」
「不用客氣。」
「我得走了。」我說:「改天見。」
「施,慢著。」他叫住我。
「什麼?」我轉頭。
「我可以約會你嗎?!」
「當然。」我說:「打電話到我辦公室來。」
「家裡電話呢?」
「我幾乎睡在辦公室裡,打到我家也沒有用。」
「你不想我打罷了。」他說。
我笑笑。「三四五六六七。」我說:「打個夠。」
「謝謝。」他大喜。
我們一起離開他的家,我還要到律政司去。
那天回到家,我為自己煮了咖啡,把座椅安排得舒服停當,然後坐下來,寫了一篇關於郭建華的稿子,捱到半夜兩點半,覺得很滿足。剛擦擦疲倦的眼睛,電話鈴響起來。
是小張!我想,想到他,忽然開心起來。
接了話筒,原來是小李子。
「怎麼啦?」小李子笑問:「明天是你最後的審判。」
「放心,什麼都有了。」我不服氣,「馬到功成。」
「用了你女人的天生魅力?」他笑。
「也不見得我運氣比你們好。」
「恭喜你啊!」小李子說。
「不用。小李子,這次派這樣的工作給我,是不是為難我?」
「這……你知道,總得有人去採訪這段新聞。」
「何必偏偏選中我?」
「你單身一個女孩子,沒有家累,又剛出來做事,又不是老總的心腹,不陷害你,陷害誰?」
小李子真是坦白。我長長太息一聲。
「別灰心,到處烏鴉一樣黑,那個機構都一樣。慢慢你就會知道。」
我問:「我那些照片放出來沒有?」
「放出來啦,精彩得不得了。」小李子說:「恭喜你,你真是個記老。」
「可惜讓你們的冷水潑得不清不楚,已經不打算做下去。」
「老總看過照片,單等文字稿。」他說。
「明天就交上來。」我說,「寫得還不壞。」
「你終於見到郭建華了!」
「我沒有見到。」我詫異地說:「怎麼?」
「沒見到他?沒見到他會有他的照片?」
「誰的照片?」
「郭建華的照片。」
「別烏攪。」
「誰烏攬?你今天中午交上來的照片,」
「那是小張。」我說:「郭的管家。」
「怎麼小王小張?我們做哪一行的?連大名頂頂的郭建華也不認得?喂,施,你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吧。」
我心中靈光一閃,我明白了。
「喂?喂?施?」
我放下電話。
小張。郭建華。
這壞人,見我不認得他,便來開我這種玩笑。說他惡意,他又沒有,說他好意,為何開我這種玩笑?
我想到我對他說過的話,臉紅耳赤,下不了台,我真是太粗心大意,自己出了醜。
我歎了一夜的氣,第二天一早把稿子交出去,向老總辭職。
他大驚,苦苦挽留我。
「施,你做得這麼好,為什麼要辭職!」他說:「是別家雜誌挖角?別去相信他們,做生不如做熟。」
「年紀輕的人有理想,」我說:「我不想做下去。」
「施──」
「我做到下個月底。」我說。
「喂,施!」
我推開門出去。到了褸下,看到小張坐在一輛開蓬「黑豹」中等我。
「施!」他叫我。
穿一身白。我斜眼看他,居然頗像個明星,只是心地狹窄,為人險詐。
「嗨,郭建華。」我冷冷的說。
「上車來,你答應過我,我可以約會你的。我也答應過你,讓你見到郭建華。」
「我不喜歡你耍手段。」
「施,此地無人不認識我,那天我一開門,好傢伙,你居然看看郭建華問郭建華在不在!算我錯,是我錯,你先上車來,咱們不是老友記嗎?」
「小郭才是我的老友。」
這時候忽然有一個人衝過來,舉起照相機就拍照.停睛一看,那記者卻是小李子。好,下期雜誌又多一條新聞:「本刊編輯與大明星情史內幕」。小李子大笑著跳著跑開。
而郭建華說:「上車吧,我就是小張呀!」
我上車。「小張,瞧我慢慢泡製你!」我只好笑了。
費薇思
她每天早上來買一個三文治,鹹牛肉夾芝士,麵包不用烤。一元半。
我總留意她,因為她有一張很稚氣的臉,常常笑,頭髮直直,喜歡穿白衣服。我常常注意女孩子,因為年齡關係,總沒有廿一歲的男孩子不看女孩子的,是不是?
父親包下這間辦公廳的飯堂,我放暑假,所以一清早便被逼來幫忙,不到兩個星期便熟練得要死,從廚房做到侍者,比外頭雇的人總強點,因為我是父親的兒子,事事替他著想。
父親跟母親說:「我們三代都開餐室,沒想到兒子去念土木工程。」
「工程師有什麼不好?」母親說:「說出去總比做餐館好聽點。」她偏偏嘴。
母親說得也有點道理,但是父親不服氣。「好聽,好聽有什麼用?你天天把『工程師』三個字擱嘴裡念三十遍,我又不相信了,告訴你,如今我們也置著三四層樓宇,做堂倌有啥不好?將來兒子畢業去教書,那薪水還不夠他娶老婆,不如幫我把飯店做發達了好。」
母親說:「世世代代在蠅頭小利裡打滾,誰看得起你!當然是讀書人清高,你沒聽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這是你的虛榮感!」父親提高聲音,「有幾個錢,就學清高。」
我笑笑。他們才我一個兒子。母親嫁父親時已經二十八歲,本來很不願意嫁入一片小飯店,真的嫁了,兩夫妻感情又很好,父親很尊敬母親,一般有關文件的事,都取得母親同意:母親念的書比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