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女孩到了巴黎,這是正常的反應。
聽到爸媽的聲音,恍如隔世。
媽媽悲喜交集:「大兒!你到了哪裡?大兒!」
「我在巴黎,」我說:「媽媽,我很好,你們好嗎?」
爸爸搶著說:「你媽掛心死了,你離開家已經一個多月,我們只收過一封信,大兒,你幾時回來?難道在爸媽身邊反而得不到安慰?爸媽真慚愧呢!」
我感到羞愧,長了廿多歲,不但不能替父母分憂,反而害他們擔心,這算什麼呢?
「我快回來了。」我衝口而出。
「如果你要在外頭散心,我們也不怪你,不過常常打個電話回來,好不好?」
「好。」我低下了頭。
媽媽問;「錢夠用嗎?」
我哽咽,「夠,媽媽,別為我擔驚受怕。」
「你這孩子!」媽媽責怪我。
爸爸連忙說:「別責備他,他心情不好。」
「爸爸,我月底之前一定回來。」
「好,記得爸媽總是支持你的。」爸爸說。
我掛上電話,心中有另一種絞痛,我太自我中心,把自己看得太著,太不懂好歹,我有什麼理由讓父母痛心?叫他們失眠?
我抬起頭,陽光這麼美,天空這麼晴朗,世上有上千上萬的人正受戰爭及饑荒的折磨,我身體健康!無病無疾,父母健在,生活豐裕,我有什麼資格天天愁眉苦臉,夜夜呻吟?
要振作起來,要振作起來,要振作起來,不要再找藉口縱容自己。
我抬起頭,走出電報局。
我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仍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但到底已經渡過難關,我已答應父母盡快返家,到時在家出現的人,必須是個無憂無慮的人,不能再沉迷在個人世界裡。
我張開嘴,試吹一記口哨,口哨聲居然嘹亮明快,我痊癒了嗎?我繼續吹下去,吹完一首曲子。
用腳踢起一塊石子,我微笑,笑中充滿苦澀,但是我原諒自己,情關難逃。
我買了束花帶回族館,交給老闆娘。
老闆娘嘀咕,「男孩子到底是男孩子,說失戀失戀,還不是一下子就好了,吹口哨,買鮮花,不知道又看上了哪家的女孩子,生理心理構造都不一樣,換了是女孩子,早就傷心死了。」
她自言自語的走開去。
我心中一動,女孩子,那個女孩子,那個可憐的女孩子,不知道她會不會恢復過來,當其時這麼痛不欲生的大事,嚴著的事,待過後都是一笑空的閒事而已,但人的情感是多麼脆弱,當時的瑣事已經叫我們經受不起。
我躺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回憶到我戀愛時的樂趣,如何她一個笑一個轉身都可以令我雀躍,她佔據了我整個心,我幫助她做功課,為她籌備生日舞會,每年到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日子,我都會準備一件標緻的禮物,只希望她說聲「喜歡」。
我盡心盡意的為她,巴不得廿四小時都與她在一起,以致荒廢工作,引起爸媽諸多不滿。他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說她小家子氣,無法溝通,她為我也處處忍耐,使我成為磨心,兩邊賠不是。
十年了,她終於長大,離我而去,她跟我說,與我在一起那麼多年,她從未真正開懷,一直是個賠小心的丫環;侍候看老爺奶奶的面色做人,她都為這個衰老了,不能一輩子甘心服侍我們一家,故此她要振翅高飛。
她要做一個獨立的人,叫人春得起的人,她說只好辜負我的心意,如果可能的話,她願意賠償我。
賠償我!我的時間心血與金錢,我頓時冷笑,她以為她可以賠償我!
但她不顧一切,離我而去,現在氣平了,想想仔細,她又何嘗欠我什麼,在整個過程中,我豈是白白犧牲一切?她豈不是也放了十年下去?而且在這十年當,我在她身上得到的快樂,又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
我應大方的說一句:算了。
我長歎一聲;這是最後的歎息聲。
放在茶几上的花正暗自吐著芬芳,我心定下來。
第二天我到航空公司去討飛機票,然後最後一次去美術館,我站在那張「荷花池」前一刻,便離開。
在美術館門口碰到那個女孩子。她一個人,妹妹並沒有與她同在。
她身上換過了新裝,簇新繡花毛衣,軟皮製牛仔褲,一雙小靴子,略加打扮,更顯得秀麗可人。這個漂亮年輕的女孩子,何必擔心沒有伴侶?
[最後修改時間:2002年1月22日 14:50]
尾巴掉了
作者:細細 發表時間:2002年1月22日 19:38 來自IP:202.103.3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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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受吸引紛紛稱過頭來看向她,她面色繃得很嚴,嘴唇緊緊閉著,當然有心事的人難以展顏。
我離開美術館,她進去,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她亦不認識我。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不久我便登上飛機往家奔去。.
我瞌上眼養神,心中盤算看到父母,該說什麼話,又猛地發覺,在巴黎近兩個月,一件禮物都未曾帶回家,多麼離譜。
忽然之間,座位後面傳來嘰嘰呱呱的說話聲與笑聲,好不熟悉,我一轉過頭去,看到她
們姊妹倆,心中的驚喜是說不盡的,多巧,我們竟是同機。
她也浪子回頭了。
妹妹仍然嬌俏活潑。話匣子一打開,永遠不會合上的樣子,而她,雙眼看著窗外,仍有一絲哀愁。不要緊,很快就會消失、痊癒。
我完全放心,索性用報紙遮住面孔,舒服的步入夢中。
失戀並不是不治之症,幸虧如此,感謝上主。
影子
做人情婦的好處是,星期一的早上,不必調準鬧鐘,掙扎起床。
每個星期一我都如此解嘲的想,各有各的好處,一根針不可能兩頭利,你得到一些,必須失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