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不要放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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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 什麼是壞男人?" 她問得很有深意。

  " 不一定要偷呃拐騙,不負責任的男人便算不得好男人。"

  她讚許的點點頭。

  短短一夜間,她已是第三個稱讚我的女性。

  而我只是一個極普通的男人而已。由此可知如今市面上的男人是些什麼貨色。

  這年頭快樂的女人真的那麼少?

  我為紅妝太息。

  "你做什麼工作?" 我問。

  "在銀行裡。"

  "忙不忙?" 我問。"週末通常做些什麼?"

  " 很忙。" 她答," 幸虧如此,才不至於有空閒胡思亂想。"

  "有沒有孩子?"

  "有一個女兒,七歲了,對她很歉意。"

  " 她會明白的。"我說,"孩子總會明白的。"

  她歎一口氣不言語,我也再想不出安慰的話。

  沙田到了,車子轉幾轉,停下來,我讓她下車,她不再道謝,只向我招招手。

  我把車子掉頭打道回府。

  這麼多不快樂的女人。可憐的女人。

  她們有無窮無盡的煩惱,我愛莫能助。

  是什麼令她們把短短的生命搞得一團糟?

  我搖搖頭。

  回到城內,也許是錯覺,彷彿天已是魚肚白。

  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我是一個男人,謝謝上主。

  花都故事

  隨著天氣暑熱,一枝筆便如千斤重,提不起來,不想爬格子。

  已經在巴黎住了一個月,足夠豪華。儘管寫稿的人那麼多,中文書報雜誌堆了一天一地,寫作人普遍的收入並不好,那些中學出來的女孩子這裡訪問一下明星,那裡主持一個專欄,賺個三五七千塊,工作時間自由,又能跟進跟出,揩些油在所謂上流場合見識一下,倒是比坐刻板的寫字樓好。

  但我是男人呢。

  男人不一樣。

  小女孩可以當娛記,接著看試片,與明星打交道,跟著去喝杯茶,輕輕鬆鬆過一天。男人也這麼樣,算什麼?

  寫作對男人來說,是一門自在的行業。

  弄得不好,便成為百無一用的壞鬼書生。

  這些年來,我也不是不爭氣的,卅一個月內出版廿一本書,平均下來幾乎個多月一本,如定期刊物一般,銷路也還過得去,收入也足夠我跑來歐洲休息,算起來,真是本行內頭三名的天之驕子。

  但是儀寶還是離開了我。

  如今的女孩子算盤多麼精刮。

  她同我說得多坦白。

  "……你如今的收入的確好,但長久計又有什麼安全感?總有一日江郎才盡。"

  她去嫁了個工程師。

  做創作就是這一點悲哀。

  連我自己也不能保證十年後是否尚能抓住讀者的心。

  況且我的工作按件收費,手停口停,心情不好,或是生病,那就什麼收入都沒有,什麼叫福利?什麼叫雙薪?聽也沒聽說過。

  老實說,比干戲行更無保障。

  當初是為了一股熱情,也有虛榮心的成份,如今三十出頭,要轉行已經來不及。

  我決定搞出版,看看有沒有轉機。

  儀寶結婚那日,我離開香港到巴黎渡假。

  如今已近一個月。

  說起來怪罪過的,什麼也沒做過,就在街上閒蕩,美其名言吸收。

  巴黎這種地方.很容易為戀愛而戀愛。

  天氣熱了,我愛在室內吃午餐,選那種有玻璃天幕的小館子,陽光透進來,照在我疲倦的面孔上,瞇看雙眼吃煙三文魚與白酒。我何德何能,竟會得到這種享受,即使失戀也不那麼在乎。

  我到處逛得累了,盤算一下,打算到威尼斯去。

  巴黎美得精神,威尼斯就萎糜。

  我打算再舊地重遊。

  就在一個星期日,當我去買皮箱的時候,在路易維當的鋪子裡看見一個美麗的華籍少婦。

  一看就知道不是遊客。

  廿七八年紀(過了卅就不是少婦了,除非你願意叫她們為中年少婦),穿得很隨和,平跟鞋,梳馬尾巴,沒有化妝,面孔不是很美,但卻十分有氣質。

  尤其是一口法文,輕輕說來,發音無瑕可擊。

  我一向覺得法文是安琪兒所說的語言,自己斷斷續續學了幾年,毫無成績,如今見人說得不費吹灰之力,不禁衷心佩服。

  我多看她幾眼。

  她一時並沒有留意我。

  一套黑色的褲子與上衣,襯著白皙的皮膚,看上去神采飛揚。

  這時巴黎的華僑已經很多,貿貿然與人打招呼不是不可以,但若要施展"咱們是同胞"這一招,就不大新鮮。

  我猶豫一下,沒有什麼舉動。

  是她先與我攀談的。

  她說," 這一隻尺寸不好,不夠大,那邊那只起碼可以多放兩枝酒一條煙。"

  我很喜悅,連忙聽從她的意見,雖然我不抽煙,亦不常喝酒,更不想買大箱子。

  "遊客?" 她問。

  我點點頭。

  "上海人?"

  我又點點頭。聰明的女人。

  "我是無錫人,"她說,"然而沒去過無錫。"

  "我亦沒到過上海。"

  她取出一枝香煙,燃著了深深吸一口,左手無名指上一粒頗大的鑽石戒指,看得出是常常戴著,托子很舊了。咱們這些寫作由人,觀察入微的本事是有的。

  售貨員替我們包好了貨品,忙著去應付一隊操進來的日本客。

  我剛想告別,那位小姐卻問,"喝杯咖啡?"

  我詫異,打蛇隨棍上?我並不希企在今時今日才嘗到艷遇。

  我說,"啊,當然。什麼地方?在街上喝?"

  " 出去再說。" 她一笑," 提著這麼多行李像私奔。"

  我又一怔,說話這麼大膽。

  " 我叫許言。" 我說。

  我們握了握手。

  這就自我介紹完畢。

  結果因為午餐時間到了,我們共餐。

  她的話不多,我的話也不多。

  隔了很久,她說,"你的名字對我來說似乎很熟悉。"

  " 是嗎?"

  " 有位小說家也叫許言。"

  " 你有看他的作品?"

  " 有。你是他嗎?" 她欠一欠身。

  我微笑,"我便是他。怎麼猜到的?"

  " 你氣質不一樣。"

  " 真有氣質這回事?" 我失笑。

  " 有。" 她點點頭,"我很迷你的小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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