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五月與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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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我瞪他一眼:「你別趁機發牢騷。」

  琉璃卻興高彩烈地訴說著誰誰誰來懇求她放他們一馬……

  我說:「你瘋了,這些瑣事彷彿成了你終身最偉大的事業似的。」

  她不出聲。

  「你與張公子的好事近了?」

  「我會嫁他?一張臉簡直是蠟造的假面具!」

  「太認真是不行的,」我說:「什麼叫真?什麼叫假?現在你們家又好了,他也不敢拿你怎麼樣,你儘管放心嫁他。」

  「我為什麼要委曲求存?沒這個道理。」

  張公子向她求婚被她一口拒絕。

  志強向我求婚,我說要考慮。我不會嫁志強,做朋友可以隻眼開隻眼閉,做夫妻!我總不能嫁一個傷害過我的人。當初他瞞著我,自認是——算了,過去的事提它作甚。

  張公子再向琉璃求婚,琉璃照舊拒絕,張公子知道,琉璃的一顆心再也不能挽回,於是他含羞帶怒放棄這個主意。

  不久他另娶淑女,對方的家勢也不算差,可是跟琉璃,那是不能比,比較根本是最最殘酷的。

  琉璃接了喜帖去喝喜酒,穿一套黑色的晚禮服,全身以紅寶石作裝飾,美艷不可方物,我必須承認「人要衣妝」這句話。

  那時琉璃與我同住,也不過只是個略具姿色的少女,這種少女埋沒在公路車站中,中環寫字樓裡是極多的,猶如沙子裡的小珠子,看上去也就差不多,極難分辨真假。

  若果那個時候琉璃的爹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為了適應環境,琉璃遲早會成為我們間的一份子,可是現在她又恢復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傲視群雌,存心耀武揚威。

  第二天報上發出張公子婚禮盛況圖片,琉璃搶盡鏡頭,風頭比新娘子勁。

  最近的琉璃漂亮得不能以筆墨形容。

  她跟我說:「有很多衣服,我只穿一次,如果你不嫌棄,我送你如何?」

  我跟她說:「琉璃,我不是嫌,可是你那些衣服我用不上,全是走在時代尖端的式樣:聳肩外套,長在小腿肚;要不就是珠子亮片釘在紗上,披掛掛,露前裸後,你叫我穿著上班?」

  「去你的!」她笑罵。

  我說:「我挑幾件也就是了。」

  「說不定你與志強晚上出去可以穿。」

  「是嗎,兩個人擠在公路車上?他穿什麼來配我?」

  「你看你!」琉璃忽然落寞起來,「現在對我說話諸多諷刺。」

  我說:「我對你說話的態度,一向如此,一貫作風,我絲毫沒有變,但你,琉璃,你變得多心多疑了。」

  她不出聲。

  「為什麼呢?」我問:「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以前你聽到不愛聽的話,不過當耳邊風,作風豪爽,一點不計較。」

  她忽然就哭了。

  「那時候我有什麼力量計較?那時候我是砧板上的一塊肉,為了那一點點薪水,任人宰割,當然皮要厚,心要黑。」

  「琉璃,你別嫌我老太太作風,一句話重複又重複,你現在條件那麼好,又何必與他們斤斤計較呢!」

  「我看著小張那副表情,我心中痛快。」

  「你這樣的脾氣不改,將來會很痛苦的。」我說。

  「不必等將來,我現在就很痛苦。」琉璃說。

  「我希望很快你的心情會平復下來。」我說。

  「我也希望。」

  我替她抹眼淚。

  「你永遠是我的好友。」她說。

  我微笑。患難之交。

  天之驕子的患難時期便是我們這種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全部。

  我在琉璃面前並沒有妒忌,也沒有自卑,各人的命運是不一樣的,不能提到公平與不公平。朋友比我好,我也為他們慶幸,何必不服氣。

  可是毫無疑問,我與琉璃的關係多多少少也疏遠了。

  以前我們出去吃飯,一人出一半,其樂融融,現在老是她請我,次數多了,我成了她的跟班。

  她又喜歡問:「有什麼新聞沒有?說些好笑的來聽。」

  我快變成公主陛下御用的笑匠。

  況且我日常生活那麼枯燥,有什麼好說的?有什麼新聞?

  她又說:「我介紹個男朋友給你。現在有錢的男孩子,要求也不那麼高了……」

  我聽了很反感,現在她要提拔我了,真受不了。

  就在這鬧紛紛的時節,我因工作關係,認識了另外一個男朋友。他姓陸,家中沒有什麼錢,可是一家都是讀書人,氣質十分好。

  我主動與志強疏遠,志強很瞭解,倒也沒有什麼怨言。大概很久之前,他便知道他不過是一個填空檔的人物,沒有什麼作為,他也沒有太多的誠意來負起這個擔子。

  我並沒有把「我的過去」告訴陸,我覺得男女雙方根本沒有必要過份坦白,過去的事已屬過去,並不重要。最重要是將來,將來一切事情開心見誠,才是必要的。

  女人向男人坦白過去,不外是博取對方的一句「我原諒你」,現在我又沒什麼要原諒的,我根本就很心安理得。

  琉璃聽到我有新男朋友,十分詫異,她說:「本來那個紗廠小開是不錯的……」

  她堅持要見一見陸,要請我們吃飯。

  那日她打扮得時髦之至,自己開著發拉利跑車來赴約。

  我們吃一頓飯花了三小時,聽著琉璃演說。她那串閃爍的鑽石耳環晃個不停,令我們眼花繚亂。

  飯吃完大家在飯店門口分手。

  陸一直沉默著。

  他一向不大喜歡說話。

  後來他說:「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一個朋友?」

  我說:「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陸後來就沒提過琉璃。

  琉璃卻特地約我出來,說及她的觀後感。

  「他長得很不錯,我很為你高興。比志強勝過幾倍,你這樣一個好人,應該嫁個好丈夫。老實說我很羨慕。我看穿了,錢多也沒用,夠花便算了。」

  我覺得慚愧。

  琉璃還是可愛的人,我與陸在背後並沒有說她什麼好話,她卻真心一致的頌祝我們。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她問。

  「先訂婚。」我說。

  「打算同居嗎?」她問。

  「你知道的,我最反對同居。」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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