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五月與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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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頁

 

  他們是往郊外去的,看到淺水灣的影樹的時候,我氣得已經嚥不下唾沫,趕緊回頭到家。

  倒了一杯冰水喝,我撥電話到她表妹家去。

  我很技巧的說:「下午沒事,我與碧莉想到你那裡來。」

  「也該來了!好久沒看見你們。」表妹說。

  「不會吧,一兩個禮拜而已。」虧我還打得出哈哈。

  「哈!你們快樂不知時日過,都一兩個月了。」

  「我聯絡到碧莉再與你通電話,不要等我們。」我掛了電話。

  欺騙。

  碧莉欺騙我。

  毫無必要的欺騙,即使她告訴我與別人出去,我也不會生氣,我自問是個君子人,結婚之前有雙方交友的自由,公平競爭。

  但是她顯然意圖隱瞞我。

  我一口氣在胸間,不知如何是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藍碧莉!

  那夜我睜著眼,十一點半,她的電話來了。

  她說:「你與我的表妹通過電話嗎?」

  「是。」她既然知道,省得我開口。

  「你憑什麼查問她?」碧莉責問我:「有什麼事我們兩個人說個明白,何必麻煩到別人。」

  她先罵我。

  我說:「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與親戚出去了。」她說。

  「為什麼騙我?」

  「不要說這個字那麼嚴重。」她說:「我有什麼責任要把一舉一動全告訴你?」

  我氣白了瞼,「我們是朋友。」

  「你給我一種感覺,你要的是我的靈魂。」

  「你,你這個惡人,」我說:「我認為我們不必再說下去了,大家做人原則的標準不一樣。」

  她說:「喂!」

  我摔了電話。

  電話隔三分鐘又響了起來,我拿起聽筒。

  她說:「我最恨別人摔我電話。」她摔了我電話。

  碧莉,我從頭到尾貫徹的縱壞了她,她視我為草芥,這樣強詞奪理來傷害我。

  男人,她說:買一杯咖啡給女人,便想要她們的靈魂。

  我覺得這個評語對我來說是不公平的,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一直守在碧莉身邊,隨便她怎麼對我,我都以她朋友身份出現,我沒想過要佔有她,從來沒有。

  我只希望她對我坦白。

  第二天我在寫字樓看見她,強顏與她打招呼。

  我心中詛咒著: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不喜歡追求同事的原因,女朋友容易換,新工作卻難找,鬧翻了還得朝夕對著,說不定眼睜睜看著她跟別人出去。

  我整天早上都不知道幹些什麼,心中不是滋味,抬頭看看碧莉,她維持緘默,涵養功夫好得很呢。

  中午,她托人買了飯盒子吃,遞一盒給我,她說:「咖喱雞,很好吃的,別小家子氣,趕快吃。」我看她一眼,見她那麼若無其事,更加難過。

  她說:「我找到新工作了。」

  我猛地一抬頭,「什麼?」

  「星期六去見妥的工。人家忽然打電話來,我趕著去,後來我親叔父,那間公司的總理,請我到淺水灣喝茶,被你看見。」

  我忽然沉默了。

  「沒事先告訴你,是怕萬一不成功,你也會失望,明白嗎?」碧莉說。

  我打開飯盒子,開始吃。

  「新工作薪水並不見得好,但是前途不錯,現在女人跟男人一樣,不得不在事業上多多努力。」

  我很慚愧。

  「我們還是朋友,是不是?」她問。

  我知道在她心目中,我的地位已經被拉低了。

  碧莉說:「我知道你關心我,對我很好,我很感激,可是將來……」

  我說:「你還想挑一挑,是不是?像我這種人才,你自問到三十五歲也還找得到,找不到也就算了,是不是?」

  她笑。

  我歎一口氣,「我何苦不給自己留一點餘地?」

  「你是個很好的人,」碧莉說:「跟你訴苦可以不留餘地,但結婚,坦白的說:你有沒有考慮過結婚。」

  我不出聲。

  「我自己住層小小的公寓,你是見過的,數百尺地方,」她說:「香港寸金尺土,結婚的話,搬到更差的地方去,誰也不想,找處更好的地方,又談何容易,婚後養兒育女,都是最實際的問題,除非極端不負責任,否則的話,都不簡單,我想我們兩人目前都沒這種心理準備,是不是?」

  我沉默一會兒說:「你考慮太周詳了。」

  碧莉說:「我承認這一點,我認為自己是個知識份子,我是想得較多的。」

  「這不是你的錯,」我苦笑,「你還沒提到結婚的費用,蜜月旅行,訂婚戎子……」

  她笑,「你把我說成一個拜金主義者,聽上去也很像。」

  我不再說下去。

  藍碧莉以最溫和的語氣告訴我:不錯,她與我很投機,但是她不想生活程度在婚後降低,換句話說,我的經濟能力不夠,追求一個秘書小姐是綽綽有餘了,但她不在我階級之內。

  我們仍是朋友。

  我詛咒她:「我希望你忽然跛了一條腿,到時再追求你容易得多。」

  她大笑。

  我們算是言歸於好。

  碧莉在一個月後往新職上任,我們見面就沒那麼方便。

  我發覺女孩子們、永遠在找比她們高數級的男人做對象,那意思是,男人們將來可能的妻,都是比他們低數級的人了。在優生學來說,並不見得前途光明,不過社會普遍地接受這種現象,我無話可說。

  老實講,被碧莉如此溫婉地拒絕之後,我也打算做咱們部門那位打字小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如果我向她提出約會,她怕開心得三日三夜睡不著。

  但我還是堅守崗位,做著籃碧莉的「朋友」,因為我喜歡她欣賞她。

  當她正式的男朋友尚未出現之前,我還會繼續這麼做,這是周瑜打黃蓋的故事,我寧願冒著隨時失去碧莉的險,也不想完全得到一位質素較差的小姐。

  這種生活自然不會愉快,我時時使小性子,發脾氣,約不到碧莉的時候乾生氣。

  然後公司派我往倫敦見習三個月,回來可能升職。這是一支興奮劑,我不知道是哪一級上司提我的名,不過枯燥的生活忽然有了轉機,我滔滔不絕的向碧莉傾訴著這件事的始末,她非常替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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