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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她仰起頭吐出一口煙,「我當然覺得好笑。」

  「你是一個美麗優雅的女子,何必把自己困死在一個死胡同裡。」我替她惋惜。

  她微笑,「你還年輕,你不懂。」

  「或者我是不懂,」我說:「請問你是怎麼在愛侶公寓出現的?你總不會告訴我說是要尋外快吧。」

  「我心中發悶,每當他出去喝酒作樂,我便客串妓女。」她忽然笑了,笑聲冷酷尖銳,「我的生活跟妓女有什麼不一樣呢?大家還不是為了生活?」

  我在那一剎間非常傷心,我把頭伏在駕駛盤上,閉上眼睛,問她:「那五百元,你拿來作什麼用?」

  她答:「混在其他的鈔票中,一起花掉了。」

  「為什麼糟蹋自己?為了報復?」我問。

  「是。」

  「挑什麼樣的客人?多數像我這樣的?年輕、沒有經驗,略為幼稚的男人?」

  「是。」她說:「全說對了。」

  「我不明白你的心理,人必需要自愛。」

  她轉過頭去。「有時我也覺得寂寞,為了證明自己遺是一個女人……」

  「這是我所聽過最壞的藉口。你可以找一個情人、男朋友,都比……」我說:「我送你回去。」

  「你自己一個人住?」她側過頭來看看我。

  「我已經決定送你回去。」我說。

  她不再講話。

  車子駛回落陽道,跑了一大半,我忽然改變心意,掉頭向自己的家駛去。

  我轉頭看鮑太太,她嘴角帶一個嘲諷的笑容。

  我輕聲說:「你不必往愛侶公寓證明你女性的魅力,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她不出聲。

  到家我跟她說:「你在我書房裡睡,別打擾我,我明天一早要開會。」

  我洗完澡倒在床上,立刻睡熟了,可是不停的做著各式各樣的夢,夢見自己去開門讓鮑太太進房,夢見父親責罵,甚至夢見與莉莉結婚。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鬧鐘響個不停。

  我鬆出一口氣,很高興沒有做出不應該做的事。我起床開門,第一件便是找莉莉。

  她已經穿戴整齊,早餐端放在桌子上,她一邊吃一邊在看報紙。

  「早。」她說。彷彿已在我家中住了半輩子。

  早上不施脂粉,她看上去分外端莊。

  我坐下來,「如果我有資格追求你…:.」

  「你要我這種殘花敗柳來幹什麼?」她不以為然地笑,「你將來要娶一個冰清玉潔的妻子。」

  我夷然說:「最好是一個十八歲的處女,婚後隨得我去花天酒地,她乖乖的坐在家中為我父母添孫子,是不是?」

  她笑,「來,吃早餐。」

  「昨夜睡得好不好?」我問她。

  r我根本沒睡。」她說。

  「啊?」我抬起頭來。

  「我想了一夜,決定離婚。」她低下頭攪拌杯中的咖啡,「這一陣子我做人像降魂似的,不知道幹什麼,拖下去恐怕累自己。我今天回去就答應他離婚,反正他外頭早已有人,讓他高興一下也好,君子成人之美。」她苦笑。

  「鮑先生在外頭有個什麼人?」我問。

  「一個很簡單的女人,」她說:「可是這一切從今天開始,已與我沒有關係了。」

  我淋浴,換好衣裳,由她送我去上班。

  到了辦公大廈,她讓我下車,然後道謝。

  「說我?」我茫然,「為什麼?」

  「是的,謝你,因為你挽回了我的自尊。」她把車開走。

  那一日上班,我心思不屬,心中不停的問自己……如果經濟允許,我會追求莉莉?

  她是個任性的女人,膽子大,條件夠,身邊又有點錢,好的時候那是沒話說,一但翻起臉來,她有足夠的條件義無反顧。

  照理說,娶這樣的太太實難控制,不是明智之舉,俗雲齊大非偶,難保她什麼時候發起脾氣來,又跑去公寓客串妓女。

  我第一次看到鮑先生的煩惱。玫瑰有柔輕芬芳的花瓣,也有尖棘剌人。鮑先生恐怕不如一般人想像中的那麼風流快活。

  不久我便聽見父親說:「現在年輕的一代真厲害,無情無義,鮑先生與鮑太太離婚了。」

  母親吃驚,「太快了,彷彿昨天才喝他們的喜酒。」

  「可不是,當初費那麼大的勁,花那麼多的錢,我們吃下去的菜還沒消化,他們就離了婚。」父親說。

  「現在女人太能幹,不懂忍聲吞氣,也沒有這種必要,不合則離,倒也是好事,我最不喜歡看到夫妻在外人面前吵吵鬧鬧。」母親說:「我是沒辦法,在你們周家做足卅年老傭人,能飛的自然早飛了。」

  我說:「做夫妻本是藝術,結婚之前總得想清楚,愛情才是唯一的基礎。」

  母親說:「你聽聽兒子的話,好像很想得開。」

  鮑氏夫婦離了婚。「社交界」頓然引為話柄。

  聽說鮑先生自律師處出來,對鮑太太說:「你放心,我不與你計較,自然有人收拾你。」

  鮑太太冷冷的回答:「什麼人收拾我,什麼人X我,isnoneofyourf-kingbusiness。」

  這句名言馬上傳為佳話。

  我覺得鮑先生這人也很奇怪,嘴巴怎麼如此瑣碎,無端端跟女人都能吵一架,反正已經離了婚,萬事休,從此陽關道、獨木橋,嘴頭上還佔什麼便宜,男人要有男人的樣子,什麼委曲咬緊牙關渡過,就算與女人吵架贏了口角,又是那門子的好漢英雄。

  我約了鮑太太吃飯。

  我問:「你的真名字叫莉莉嗎?」

  她搖搖頭笑,「我沒有英文名字。」

  我不響。

  她抽著煙說:「我離了婚了。」

  「是,我有聽說。」我說,「關係這樣的壞,離掉的好。」

  「唔。」她說:「既然不貪圖他什麼,離開真痛快。」

  「將來打算如河?」我問。

  「到外國去走走。」她說:「也許反璞歸真,讀幾年書。」

  「會再結婚嗎?」我問。

  「不知道。大概不會。人與人之間走得那麼近,很危險,尤其是兩個可以獨立的人,容易分手,離婚很傷神。」她說:「除非男的靠老婆,或是女的靠男方供養,否則一下子就鬧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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