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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她仍然微笑著,那微笑有一種深奧,我急急忙忙的開車子走了。

  後來我送禮物到妹妹那裡說起這件事。

  妹妹詫異:「她倒沒跟我說過,既然出去了,也就開心一點,兩個人默默對坐——-什麼意思?流行這樣嗎?人家大膽,你們古典,倒是別出心裁得很。」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後來我找了個埋由,我說:「我一定是很喜歡她的,一(日一)真喜歡一個人,那態度就會不自然,舉止說話都拘謹起來,從這樣想來,我是喜歡它的。」

  妹妹想了很久,問我,「你是真喜歡她嗎?」

  我也想了很久,「我想是的。」

  她乾脆地說:「那麼就把工作辭掉好了,找工作還不容易?女朋友難覓。」

  「是的,可是我簽了兩年約合同,如果要終止,要陪三個月的薪水。」

  妹妹笑,「算了,你那兩百鎊一個月的薪水,扣掉各式各樣的稅,連吃飯還不夠,賠就賠好了。」

  我也笑著。

  可是辭掉了工作,那女孩子一定覺得很奇怪吧,她一竟會有這樣的魅力。而且辭掉工作,她不一定會感動得接受我的感情。

  多年來的生活與教育使我變成一個很理智的人,我的確是喜歡她的,然而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我沒有辭職的意思。聖誕後,我們仍然在學校裡見著面。

  妹妹對我十分鄙視,她說:「男人呀,能夠免費塌點便宜,是千情萬願的,叫他們出點力氣,馬上殺頭似的了。」

  我不饗。

  她馬上轉向丈夫,問道:「是不是?是不是?」

  這種問題怎麼答得出呢?

  我看妹妹是說得對的。

  過了沒多久,蘇大概到巴黎去了。她們那一組學生,常常往歐洲跑,去參觀時裝,這樣的讀膚,的確輕鬆快樂,可是忽然之間,在固書館又看見她,我是十分吃驚的,我呆呆的看住她。

  「你沒去巴黎?」我忍不住問。

  「誰說我去了巴黎,」她笑容滿臉的問。

  「你們不是都去了嗎?」我說:「我打聽過了。」

  「你真的打聽過了嗎?」她還是笑。

  我忽然之間,臉就紅了。

  「是呀,她們去了,但是我沒有去,她們是政府飛機票,我要自費,我不服氣,我不是沒那個錢,而是氣不過,我也拿英國護照,為什麼為難我?結果弄了半天,准我免費,又道歉,可是我呀,偏偏不去了!又不是沒去過,擠著起哄幹什麼?」

  我微笑,,「可是你留下來做什麼呢?」

  「溫習。」她聳聳肩。

  「那也好的,等她們回來,都不及格。」

  「嘿,我們這學校,還有誰不及格的?糊孫來讀,都及格了,這種第九流學校」我巴不得離了這裡,轉別科念去。」她很氣憤。

  「可是你已經念了三年了。」我詫異的說:「那時間不是都浪費了嗎?」

  「那也不見得,多多少少學了點東西。不過我也很後悔,當時年輕,不知道訂書的好處,單想出風頭,挑這些讀,現在知道了,當然不舒服。」

  我點點頭,「不過別的科目也未必有你想像中的好呢。」

  「是呀,」她說:「事情完全不是這樣的。我自十六七歲開始,就嚮往住閣樓,那種尖頂,大大的窗口,有白鵠飛來飛去的。誰曉得實搬進閣樓去了,完全不是那回事,又冷又髒又灰,但凡有閣樓的房子,都是做做破破的,怎麼會呢?」

  她把頭伏在手臂上,整個上身靠在圖書館的抬子上。

  我還是微笑著。

  人長大了,少不免會發現,呀,世界與想像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我們用國語交談著。沒想到她的國語這麼好,講得這麼準。我們談了這麼久,坐在旁邊的洋女生已經咕咕的笑起來了。

  笑什麼?笑我們的態度不像老師學生?

  我只好站起來,夾著我的書,對蘇說:「我還有課呢,對不起。」

  她連忙站起來,說:「對不起,我妨礙了你。」

  我向她笑笑。這麼好的女孩子。

  兩個星期以後,發生了件意外的事,有一家廠需要我這樣的人,在報紙上登了偌大的廣告,我去應徵了,講明跟一間大學簽有合同,卻料不到那家廠居然願意替我向校方還債,便我雀躍不已。

  可是廠方要派我到南非去,我沒有法子,只好去請教我那寶貝妹妹。

  她是非常善於利用成語的,馬上說:「唉:男兒志在四方,南非有什麼不好?去去去!」

  「只不過半年罷了,那邊有一項工程完了,我又調回英國來了,很快的,這裡的房子也不用退,事事你替我照顧一下,我去去就來。」

  「來呀,回來以後,那師生戀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可以正正式式光明正大的一起出去了。」

  我但笑不語。

  「而且薪水也漲了一倍有餘,可以組織小家庭了。」妹妹又加油又加醋的說。

  我向校方正式辭了職。

  那天晚上,妹妹把蘇請了來,我們高高與興的吃了一噸晚飯。我覺得無比的自由,談得很開心。蘇聽說我去非洲,說一定要我帶點好玩的東西回來,我答應她一個縮小了的人頭。妹妹先怪叫起來。,

  我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收拾行李,去得很忽忙。

  我沒有機會再見到蘇。我想來日方長,我回來的時候,她還沒畢業,不用忙。

  到了約翰尼斯堡,我水土不服,好好的病了一傷,一條命幾乎去了半條,病中還得撐起來到工地去察看,因此病拖得更長。

  妹妹還來信笑問是否相思病。

  我也收到了蘇的卡片信件,都是非常禮貌的。

  那一項簡單的工程足足做了九個月。廠方放我回英國的時候,已經是春天了。

  見慣了相當多的黑人,一日一再回到白人國度,感覺上是兩樣的。妹妹來接飛機,不以為然,她說:「約翰尼斯堡根本是白人地方。」

  跟她吵是沒有用的。

  晚飯時候,不見蘇,我問起了她。

  妹妹很驚異,「你還記得她?」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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