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他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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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我不得不喝止:「吐吐,不!」

  它馬上伏在地毯上,吐吐是只好狗。

  太遲了,江映珠已經抬起寒星般雙眼。

  「吐吐!我當然認識它,不過,你又是誰?於子中,現在我覺得你挺面善的。」

  「我——」

  「啊,我想起來了,也是除夕,也是吐吐,我現在知道你是誰了!」

  映珠霍一聲站起來,瞪看我。

  我預備接受懲罰,我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我在王少良家見過你!」

  「不,映珠,那是我的家。」

  她冷笑,「你無故把我罵一頓。」

  「的確是我有失風度,我向你鄭重道歉。」

  「但凡女子不聽話,就得捱一頓揍?」

  「對不起,我當年少不更事。」

  「這樣年輕,如此學養都救不了你,你是一隻沙文豬。」

  「我都改過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取過大衣,再次在除夕夜怒氣沖沖離開我的家。

  我追上去,拉住她,「請聽我說。」

  她摔開我的手。

  我受了委屈,男子漢大丈夫如此拉拉扯扯算什麼,「請聽我說。」這是最後一次哀求。

  冷風一吹,雪花沾額,大家都靜下來,正當我以為事情可以有挽回的時候,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兩個警察來,他們顯然是巡邏經過這一區,因見一男一女爭執,故問:「小姐,有事嗎?」

  他們總是幫女性。

  映珠一怔,登上車,「沒事,警官們,我沒事。」她像是忘了為什麼生氣,鎮定地把車子開走。

  那兩個警察居然有膽子對我笑笑說:「新年快樂。」

  我回到大門前,發覺忘記帶門匙,吐吐站在門裡向我吹叫。

  「難怪王少良要把你送走。」我喃喃道。

  我轉到屋背後,自廚房的氣窗爬進屋,落地時扭到足踝,痛入心肺。

  什麼樣的除夕!

  我把冷卻的炸薯條餵了吐吐。

  它吃得非常開心。

  這是狗的世界,它們總比人活得高興些。

  我躺在床上,一生人最失意算是這一天。

  許多晚上,功課與工作上的挫折合使我失眠傷心,但都沒有那樣難過。

  午夜,朦朧睡去,因為有心事,做起夢來。

  夢中見到媽媽。

  媽媽年輕而漂亮,溫柔地對我說:「子中,你好嗎?」

  我趨向前去,開頭是歡喜地笑,「媽媽,我畢了業,此刻是心臟科醫生呢。」

  「那多好。」媽媽撫摸我頭髮。

  忽然我飲泣,身型漸漸縮小,回復到只有一兩歲那樣大,坐媽媽膝上,媽媽把膝蓋輕輕搖晃,我非常舒服,但仍然不住哭泣。

  媽媽柔聲問:「我兒子中受了什麼委屈?為何不說?」

  小小的我,我號淘痛哭。

  然後醒了。

  十分悵惘。

  看看時鐘,是深夜一時半。

  已是新年了。

  長夜漫漫,如何打發?

  我到廚房熱了一個罐頭湯,吃到一半,站起來,把吐吐叫醒,「來,我們去實踐新年願望。」

  我換過外出服,發動車子引擎。

  我對吐吐說:「成敗得失,就看你我這一次的表現了,請念及這幾年我對你養育之恩,多多合作。」

  我知道映珠住址。

  一起程,天空便飄下鵝毛大雪,十五分鐘的車程好比橫跨西伯利亞平原。

  她住在一列優雅的小洋房其中一間。

  我帶著吐吐下車輕輕敲門。

  敲半晌,有人來開門,是一個外國小老太太,「找誰?」凶霸霸地,半夜二時被吵醒,佛都有火。

  我一看門牌,噫,忙中有錯,這不是十二號,這是十四號。

  「討厭的支那人。」

  「是是,對不起,對不起。」

  門蓬一聲關上。

  吐吐大是憤怒,往門上摸了幾次。

  我又帶看它往十二號。

  伸出手去,還沒來得及敲,門已經打開。

  映珠站在門後。

  我瑟縮一下,傻笑,「哈羅。」

  「不想凍死就進來。」

  吐吐忽然馴服地伏在地上,嗚嗚作聲。

  映珠對它說:「你也進來吧。」

  我搓著手,「請給我一杯熱可可。」

  「你倆把整個約克區都吵醒了。」

  「呵是是,對不起。」

  「有什麼話快說。」

  「映珠,事實是這樣的,見過你一面之後一直念念不忘,這些年來也沒有固定女友,我總是盼望與你重逢,如果我所犯不是不可彌補的錯誤,請給我一次機會。」

  映珠皺起眉頭,「你不但是沙文豬,且喜肉麻當有趣。」

  「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捧著頭歎息。

  「為什麼不待天亮才來解釋?」

  我苦笑,「等得到天亮就不必上門來了。」

  「我從來沒有給人那樣罵過。」

  「我知道,我也從來沒有那樣罵過人。」

  映珠歎口氣,「說真的,少年的我,脾氣真是不敢恭維。」

  「現在好多了。」我安慰她。

  「是,好多了。」

  大家坐下來,話題就那樣展開。

  我們談到天亮,誤會也就自然冰釋。

  後來?故事一定有個結局?

  第二年冬天,我們就結婚了。

  我把帖子寄給王少良,少良的反應奇突,他撥電話過來恭喜我,「新娘的名字有點熟,是熟人嗎?」他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一對孿生兒是女孩。

  吐吐一直跟著我們。

  它好像從來沒屬於過王少良。

  某一個除夕夜,要不是它老人家貪玩,被車房門軋傷了腿,也許江映珠此刻已成為王少良太太。

  也許不,映珠同少良性格合不來。

  不過,那件意外促使他們迅速分手。

  所以對於吐吐,我與映珠都十分鍾愛,它是我們的愛犬。

  除夕則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我仍有夢見母親,並且告訴她,我已結婚,但是沒有再哭。

  我心滿意足。

  賜衣

  香浩明那日到琴瑟酒廊去,完全是因為做成了一單小生意,賺了六個位數字的佣金,有點歡喜,便先跑到酒廊,打算叫一瓶香儐,等朋友前來一起慶祝。

  浩明一進酒廊,便發覺氣氛有點異樣。

  是的,人客的歡呼聲好像太熱列了一些。

  停睛一看,浩明明白了。

  只見一個身栽苗條的女郎穿著非常單薄的紗衣,踢去了鞋子,正在酒吧長檯上款擺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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