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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我抱膝想了一夜。

  要邱企國改頭換面從新做人是沒有可能的事,他不會為我這麼做。在花叢中過慣風流的日子,是會上癮的,但是我,我又能夠忍到什麼時候?

  我真是邱家奴?

  他養著我,管我衣食住行,但是絲毫不尊重我。

  我是否應該聽天由命?

  抑或自己打開這個僵局,努力將來?

  我也不是一個小孩子了,總得為自己打算一下才行。

  離開企國,抑或繼續做他的女奴?聽他呼來喝去,任憑他發落?

  我今年三十五歲,再出去闖世界,未免是太遲一點,但至少精神上可以少一層壓力,自給自足的生活、水遠是磊落明澄的。

  我問自己:但是孩子們呢?孩子們乏人照顧──難道我就為孩子們躲在這個家中一輩子?

  我清醒過來,本來還想寫下一封長信,留言給企國;最後決定連這封信也省回,說什麼呢?十多年的夫妻,到如今告一段落,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不能夠隨便下去,他叫我長便是,他叫我短便短,憑他大爺賜我一口飯吃。

  我決定離開他、這不是要花槍的時間。

  我收拾好,帶著自己名下的現款,便離開酒店,到航空公司訂飛機票,我娘家的人在溫哥華,我先到他們那裡休息一下再說。

  多年來的虛偽應酬生活已把我累壞。

  我在候機室見到邱企國,他又找了來。他默默無言,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得很遠,凝視我,我忽然想起,十多年前他追求我的時候,在大學堂門口等我放學,那情形不就是一模一樣?一晃眼十多年過去了。

  我停住腳步。

  他步過來,低聲說:「我與孩子們都等你回來。」

  我不說什麼,朝前走。

  「好好的渡假,你確然需要休息。」他說。

  我向班機走去。

  鼻子一酸,流下淚來,我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正如這個大倩人所說:出去休息一下渡假也好,我需要離開這個環境,過一陣自己的生活,清靜的日子。

  踏上飛機,我閉上眼睛。

  企國這次得到的教訓可大了,這是我第一次離開他,希望他會趁這個機會思量一下,想想自己錯在哪裡,誰知道呢,也許我一走,他就忙著交際,回到女人堆中,大赦般名正言順的大玩特玩,變本加厲。

  我還是放不下他,我的頭側在一邊,我尚放不下他,他仍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環。

  且看將來。

  贖罪

  我正在做夢,就聽見阿莉叫我:「該起來了,俊,時間到了,如果再不起來,就遲到啦!」

  我翻了一個身,皺看眉頭,糊里糊塗的問:「唉,老天啊,到底幾點鐘了?」

  「八點一刻!」她大聲回答。

  我連忙睜開眼睛,只見阿莉板看面孔看牢我,她一肚子的不開心。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自床上跳起來,進浴室洗臉刷牙。

  我一邊說:「這麼快就天亮了,我的天。」

  「早什麼?」阿莉在飯廳裡說:「你每天早上都是這樣的,非要到最後一分鐘不起床,鬧鐘鬧也不醒,一定要我叫你,難道你不可以學學準時嗎?」

  給她這麼一說,我也煩了,「阿莉,你在家裡,不曉得那麼多啦,每天上班下班,千篇一律,不知道多悶,多睡一會兒,也不算過份吧?」

  我隨手抄起襯衫領帶,邊穿邊走,到了飯桌前面,狠吞虎嚥的吃了三文治,喝了一口紅茶。

  阿莉在一旁看我,她穿著圍裙,好像剛自廚房裡出來,臉上還是陰沉沉的,一點美容也沒有。

  「阿莉,不要這樣子。」我說:「以前你是個很開心的女孩子,整天笑嘻嘻的,你記得嗎?為甚麼一結婚就這樣?嗯?」

  我拿起外套,頭也不回的就出門去了,看看表,才八點三十五分。阿莉也太心急了。

  我到車房去把車開出來,預算廿分鐘可以到寫字間。女人就是這樣,急急急,巴不得丈夫每分鐘都在外做事賺錢給她們花,難道丈夫們在寫字樓就不辛苦嗎?

  連阿莉都變成這樣子,實在叫我失望了。

  現在她連笑都不肯輕易笑了,算甚麼呢?整天好像都有事情與我過不去似的。

  我有什麼地方對她不起呢?賺的一份薪水,全部交給她,自己只留下幾百塊的零用。結婚以後,沒有朝別的女人看過一眼,不對她說半句謊話,而且不抽煙又不喝酒,雖然不算偉人,但是做一個丈夫,這樣子也可以過得去了。

  不過阿莉彷彿有許多不滿,她只是沒說出來而已。

  真奇怪。

  她心裡到底有什麼事呢?

  女人有時是很難瞭解的,她嫁給我已經三年了,可是我還是覺得她莫名其妙。

  我將車子駛進大路的時候,才發覺忘了帶一份很重要的文件。

  糟糕,昨天用打字機復好一份,今天得交給老闆看的,怎麼可以忘了帶呢?我看看表,八點三刻。

  非回去拿不可。

  我連忙把車子掉頭,心裡正在著急,早上的交通塞得很,趕也沒用。老天,為什麼我的記性那麼差,為什麼?

  急急的趕回家門,已經是九點正了,我也來不及用鎖匙,使勁的按著門鈴,弄得震天價響,我聽見阿莉的腳步聲。

  她在娘:「來了,來了!」

  「開門!是我。」

  她打開門,「俊,你怎麼又回來了?」

  「忘了拿重要的東西!」我一陣風似的奔進房裡,拿了那封文件。

  「俊!」阿莉叫住我。

  「什麼?」我轉頭看她一眼。

  「開車小心一點。」她站在門口說。

  「好的,我知道了。」我向她擺了擺手,又衝下樓去。

  我沒把車子停進車房,就泊在街邊,可是,老天,才那麼三五分鐘的時間,我的水撥上已經夾看一張告票了,又損失三十塊!我歎口氣,把告票塞進口袋裡。

  本來我也算是一個高級職員了,不必對遲到恐懼成這副樣子,只是我們那個老闆,平素為人和藹,態度合理,獨獨最討厭手底下的人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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