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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我很不以為然,也許對女明星來說,青春是最重要的,但你幾時聽說過女律師女醫生女議員擔心過青春不再呢?但是沒說出口,怕得罪莉莉。

  我記得我問:「她們沒有排擠你?」

  莉莉聳聳肩,「擠死了我,難道就給我知道不成?公司目前對我不錯,我已心滿意足。」

  猶豫了一刻,我又問:「你不會學她們吧?」

  「學她們什麼?」莉莉睜大了眼睛。

  「私生活亂成一片。」

  莉莉一怔,沒有回答。

  過一會兒我說:「為了我們的將來,你要特別愛惜自己。」

  她仍然沒有回答。

  暑假完畢,我重返三藩市,每週末與她通話。這筆電話費對我來說,是相當重的負擔,為了它,我節衣縮食,連啤酒也不捨得喝,為了莉莉,一切還是值得的。

  上月初,她跟我說:「公司派我出外景到三藩市,來看你好不好?」

  「太好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時候到?」

  「到了打電話給你。」

  我問:「公司很重用你?」

  「當然。」她說:「到時候見吧,不多講了。」

  我就一直等到現在。

  後來再跟她打電話,就接不通。

  我問妹妹關於莉莉的近況,她堅持不肯透露一句半句。

  妹妹在信裡寫道:「你要是愛她,就不要聽那麼多閒言閒語,戀愛中的人只宜相信直覺。如果有一天林莉莉成為我的大嫂,我說她壞話也沒用,如果有一天你們倆吹了,我又何必說她壞話?」

  我被妹妹整得啼笑皆非。

  幸虧昨夜,莉莉主動給我撥了一個電話。

  我問:「急壞我!為什麼找不到你?」

  「我搬了家。」她說。

  「我的天,」我詫異之極,「新地址也不通知我?怎麼一回事?」

  「我今天晚上上飛機,明天可以到三藩市,一切待見了面再說吧。」

  「最近忙得不可開交?」

  「一星期才睡兩個晚上。」

  「噴噴噴,一下子就捱老了。」我取笑她。

  愛笑的莉莉卻沒有笑。「我一到便與你聯絡。」

  「莉莉,我很想念你。」我傻氣的說。

  她沉默一會兒,掛上電話。

  大半年不見,她彷彿長大了一截,心事重重似的,也許複雜的環境使人成熟得快。

  今天放了學,我開車進城,打算給莉莉買一樣禮物。逛半日,袋裡的錢有限,根本不知道選什麼才好。

  精品店的女售貨員是一位黃皮膚的小姐,態度很誠懇,一直幫我出主意。

  開頭我以為她是同胞,但是她說:「我是日本人,先生。」

  我心情特別的好,跟她攀談起來,「我只有五十元美金,能買些什麼?」

  「五十元美金是很多錢了。」她微笑。

  小小的鼻子上有數顆雀斑,使她的臉看上去特別和善。

  「對一個學生來說,的確是巨款。」我笑。

  她自玻璃櫥櫃取出一小瓶香水,「買一瓶香水吧,女孩子永遠不會嫌香水過剩。」

  那只瓶子剔透玲瓏,我很喜歡。

  日本女孩解釋:「香水是冠蘭出品,名叫『午夜飛行』。」

  「多麼奇怪的名字。」我詫異。

  「是的。一次世界大戰,空軍深夜出擊,戀人依依不捨之情在香水中表露出來,所以叫『午夜飛行』。」

  「啊。」我感動了,「每隻香水都有如此動聽的故事嗎?」

  日本女孩子又微笑,「不一定。」

  「我買下它。」我說。

  「您的女朋友,很漂亮吧?」女孩在包紮香水時間。

  我掏出皮夾子,出示莉莉的彩照。

  「她是一個女演員,將來一定走紅的。」我說。

  「很美。」她禮貌的說。

  我接過香水,「謝謝你,再見。」

  我吹著口哨回宿舍。

  走廊中的公用電話一響,我便搶去接聽,患得患失,直到深夜。

  但莉莉的影子也沒有出現。

  我到航空公司調查班機,他們明明已經抵步。我安慰自己,也許抽不出空來撥電話,跟大隊,總得聽大隊一致行動。

  電話鈴聲響徹走廊的時候,是清晨三時,我還是跳起來接聽。

  果然是莉莉。

  怎麼挑這種時辰來電呢,不過喜悅遮蓋了我的不滿,我很調皮的說:「早。」

  「明天下午三點有空嗎?我在假日酒店下面的咖啡廳等你。」她說。

  「好的。」

  她已經掛上電話,「嗒」的一聲。

  「喂喂?」我覺得有點不對,她好像身不由已似的。

  我懷疑了。

  明天下午就可知分曉,我告訴自己,明白我可以見到她。

  我呆呆的躺在床上,直到天亮。上午我有兩節很重要的課,不得不去,坐在課室裡魂遊四海。我很吃驚──學業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是家中唯一的兒子,父母對我的期望很重,我將來雖不致於要光宗耀祖,也不能辱沒門楣──我總得控制自己的情緒。

  好不容易捱到兩點半,我駕車到假日酒店,沒想到莉莉比我先到了。

  她的神情與我一樣徬徨,見到我站起來招呼,倒翻了身前一杯咖啡。

  我握緊她的手,「怎麼樣,好嗎?」

  她點點頭,手是冰冷的,面孔很濃妝.一眼看上去,像洋娃娃的瞼。

  她擠出一個微笑。

  「你穿不夠衣裳?為什麼如此緊張?」我問。

  「子文,我有話跟你說。」

  「好,說吧。」

  「你還有多久畢業?」莉莉問我。

  「兩年可得學土位,但是莉莉,你也知道如今學土不值一文,最低限度拿個管理學科的碩士,不過,香港拿MBA的人車載斗量,我說不定會念個博士,也搏個前途。」

  她低頭沉吟,「依你說,起碼還有五六年要留在學校?」

  我苦笑,「恐怕是。」

  「我今年都廿一歲了。」莉莉沮喪的說。

  我不敢搭訕。

  我當然明白她在說什麼,她是說:等我博士畢業才論婚嫁,恐怕她已經老了。

  隔了很久,我勉強笑說:「莉莉,何必一見面就說這些?」

  莉莉固執的說:「我不想再逃避現實,直拖下去有什麼好處?」

  「六年後你也不會很老。」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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