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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我說:「送給你。〕

  「什麼?」她睜大了雙眼。

  「送給你。」我重複。

  她歡呼,「子文,子文。」

  寶劍要贈俠士,能令一個女孩子這樣快樂,五十美金算是什麼?凡事要做得值得,美智子欣賞我。

  我將雙手插入口袋,「不阻你做生意了,下班再見。」

  美智子含著淚說:「好,一會兒見。」她將香水瓶緊緊抓在手心中。

  我給她一個飛吻,吹著口哨離去。

  自由了。

  新寡

  與家輝結婚一年,跟所有夫妻一樣,我們時常為芝麻綠豆的小事爭執,鬧得不亦樂乎。

  家輝與我算晚婚,結婚的時候他廿九、我廿六。他雖然不是揮金如土的人,但是卻身無長物,一點節儲也無,婚前我們胡亂租了層公寓,婚後一年,開始付租付得肉痛,有買房子的企圖。

  我身邊倒是有點節蓄,本來一心以為一人一半,湊夠買小小的房子,從此我可安心做個家庭主婦,誰知家輝坦白跟我說:「我連一萬塊都拿不出來。」

  我很生氣,「你這個人!錢花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也呱呱叫:「你嫌我窮?」

  我陡然覺得非常灰心,凡是叫老婆吃苦的男人到頭來不但沒有悔意,反而總得自圓其說:硬是編排老婆捱不了窮。

  「算了,」我不想吵下去,我說:「不搬既罷,我才不關心,我那二十萬現款由它擱銀行生利息好,樂得清爽。」

  家輝見我收了聲,也不再發言,兩夫妻很悶納的睡了。

  那一夜我實在很生氣,家輝的母親一方面不住的催促咱們生兒育女,另一方面又不知道她的寶貝兒子簡直貧無立錐之地,只有把我困在當中作磨心,其實我巴不得可以立刻辭工在家養兒育女,偏偏環境逼著我在外頭勤力工作做女強人,多方面的失望及不如意,令我輾轉反側。

  婚後多多少少得兼顧家庭內的瑣事,不比以前,回到家裡就可以躺著看電視,所以我覺得身體很勞累。

  辦公的態度也差得多,有種吊兒郎當的味兒,不像以前,只要老闆一句吩咐,便水裡去火裡去。

  我開始覺得我嫁了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婚姻沒有我想像中的一半好處。

  以後的一段時間,因為氣悶,所以盡量避免與家輝說話,其實我亦無心與他冷戰,只是想不出有什麼可說,只覺煩惱。

  以前我不相信兩夫妻會沒話可說這件事,現在親身嘗到這種滋味,不由你不信。

  婚前還有男朋友請我出去吃飯跳舞哪,現在不過坐在小公寓中煮鍋簡單的臘味飯吃了好看電視,悶死人。

  家輝也說:「可向銀行貸款。」

  我又炸起來,「那麼貴的利息,十年負債,還生不生孩子?那我還不捱死一輩子?」

  完全絕望,不想這個問題最好,連住的問題都不能解決,結什麼婚?

  母親說:「我並不同倩你,美君,你應該瞭解他的經濟實況才結婚。」

  我很煩燥:「瞭解清楚,我也不必結婚了,等著做老姑婆。」

  母親瞪看我,「現在豈非更煩?孩子是一定要生的,目前的環境卻又不允許你生,我倒要去問問張家,他們想怎地?你現在已經是個超齡產婦,再過幾年,更加辛苦──」

  「別說了!」我大喝一聲。

  做人的煩惱太多太多,每一個階段有每一個階段的憂慮及擔心,太沒意思。

  連做的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也不行,我很氣,家輝太令我失望。

  在公司裡我那厭倦的神色更加畢露,我已不在乎控制情緒,只覺得阿狗阿貓都比我嫁得好,於是墮入自怨自艾的低潮中無法自拔。

  週末家輝說:「別氣餒,我會想辦法的。」

  我只苦笑。

  他說:「我去跟父母商量一下,他們有點餘錢,將來還給他們。」

  我對這件事並不樂觀。

  要是肯幫忙的話,他們早就該出聲,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們房子是租回來的,他們兩老自然也知道,結了婚一年都不作聲,由此可知是裝聾作啞,如今要我一開口去求他們,又不是求層淺水灣的別墅回來,我不幹。

  我那僵胸氣完全發作,不可收拾。

  生活上折磨人的,大都是這種小事,我與家輝「疏遠」,正在這個時候開始。

  一日他回來說:「有了有了,我們得到資助,可以搬家了。」

  我笑出來,「什麼好心人,肯幫助我們?」

  他喜孜孜拿出圖則,「你來看,我挑中這層房子,三間房間,其中一間可以作嬰兒房。」

  我愕然,「誰資助你?」

  「公司現在低利息貸款給職員,你放心,我們絕對可以負擔得起。」

  見他為這個問題操心,我有點感動,「有這樣好的機會,可別放棄。」

  「當然我已遞了申請表進去,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很高興,「這個結打開了,我們終於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家。」

  總算有機會上軌道了,我放下一顆心。

  跟著的幾個星期,我們彷彿恢復戀愛時期的熱忱,看報紙找房子,到處張羅裝修費用,選家俱,進行得鬧哄哄地,非常高興。

  我發覺我是屬於家庭的女人,非常喜歡做家事,對小小的廚房有無限的溫馨,挑選牆紙時很精密地考慮。

  我同家輝說:「有了自己的家,真不想出來做工。」

  「那就在家養寶寶吧。」他笑說。

  「嗯。」我會鄭重考慮。

  錢是賺不完的,最主要是求自己心安,順自己的意旨做。我感慨自己是這麼一個平凡的女人,一幢小小的公寓就可以把我關在其中,非常快樂地做最最不需要天才的工作。

  我寫了辭職信,三個月通知,打算做到五月中,正式辭職。

  正在與同事研究那一隻窗簾布漂亮的時候,接線生的電話接進來:「是瑪麗醫院急症室。」

  「什麼,」我震驚,「什麼事?」

  我匆匆聽電話。

  「鄭家輝太太?」

  「是。」

  「鄭先生被同事送到此地急症室,請你即刻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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