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撐著頭想,現在的女孩子,略有一點才能,面色便加玄壇一般,我響往從前的日子,女郎們聽見「工程師」三個字便暈眩,手到拿來。
我問秘書:「住舊山頂道,家中有錢嗎?」
「她頭一天來上班,我怎麼知道?」秘書笑。
中午時份我走到叔叔那裡去。
「新來的女孩子呢,我們一起吃飯去。」
叔叔含笑道:「怎麼?你的論調不是最討厭中環人的午餐習慣嗎?才大前天,我聽你說過,你們把吃中飯當作一種樂式來實行,生活無聊空虛兼而有之。」
「那女孩子呢?」
「約了人,出去了,我跟你吃吧。」叔叔拍拍我的肩膀。
我失望,她滑不留手。
叔叔說:「乖侄,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就替你叔叔留個好幫手吧。」
「什麼時候考進來的?凡事都不通知我。」我咕噥。
「當時你在歐洲碧綠海岸,我如何通知你?」叔叔反問。
我不高興,「你肚皮越來越大了,叔叔。」批評他。
叔叔拍拍肚皮,「明天打高爾夫球去。」
我跟女秘書說:「假如劉小姐打聽我,就說我工作能力高,為人爽磊,不准說我壞話,知道嗎?」
她抿著嘴笑了。
但是劉小姐並沒有問起我。
這簡直是史無前例的故事,我不信邪。
我與蘇茜去參加國際同學會舞會的時候,碰見她,她穿一件黑色長裙,細吊帶,一串鑽石項鏈,短短的曲發貼在額上,精緻得如一隻洋娃娃。
我跟她打招呼,她只向我點點頭。
我忙注意她的舞伴,那不過是個孩子氣的男生,應該不堪一擊。
蘇茜醋意大發,「老盯著人家小女孩看幹什麼?你足可以做她的爹。」
「她廿二歲,我三十八,」我笑,「有什麼人十六歲就榮升做人的爹?」
「沒法子,你皮厚。」
我撇下蘇菌想去請劉餘慶跳舞,誰知一轉身就不見了她,我很悵惘。
得不到的東西、水遠是最好的。
她已堅拒了我一星期。
第二天我訂了黃色的玫瑰花送給她,表示我妒忌了。
她並沒有過來道謝。
我按捺不住,問女秘書,「劉小姐一點表示也沒有?」
「有,劉小姐把花每人一枝,分給別人,一邊說:『現在還流行這種手段?早不時興了,老土。』」她忍不住笑。
我面孔上青一陣紅一陣,氣得幾乎沒吐血。
我?過時?老土?
我陸西?
敗在這小妞手裡,我可不甘心。
我竟被她耍得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該怎麼做?死纏下去,還是趁早收手?
我咬咬牙,好,見機行事。
我整她,以後但凡地盤有事,我都給她留一張字條:PLEASE AT TEND IF YOU HAVE TIME。
過了沒多少天,叔叔召見我。
叔叔說:「什麼意思?『有空請赴約』?你把人家叫到地盤去幹什麼?」
「說來說去我也有一小半股份,為什麼不能叫助理上地盤?」
「人家不喜歡去。」
「那麼開除她。」
「小陸先生,」叔叔笑,「你不能公報私仇。」
「我是這樣的人嗎?」
「我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叔叔笑意更濃。
「她倒真會告狀。」我哼一聲。
「不平則鳴呀。」
「叔叔,你別太護著她。」
「唷,我不護她,她就會慘遭狼吻──」叔叔故意裝做說溜了嘴,掩住口,「對不起,西侄,我的意思是──」
「算了吧,」我既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叔叔,「越描越黑。」沒想到叔叔童心未泯,竟拿我來開玩笑。
以後大眼睛看到我,更有種「怎麼?認輸了吧,你拿我沒折」的表情。
我牙癢癢的。
一日趁叔叔不在,我逕自到辦公室找她。
看到她,我單刀直入,「晚上有沒有空?出去吃飯如何,我在『羽廳』訂了一張檯子。」
她很銀靜,放下手中的筆,看牢我,冷冷的說:「陸先生,我是不會赴你的約會的。」
這樣的答案原來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嘖嘖連聲,一邊聳聳肩膀,「有風切莫駛盡帆啊。」
她皺上眉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我反問。
「陸先生,你的態度像西門慶!」
「什麼?」我震驚,「我像誰?你亂說話!」我一直以為自己像唐伯虎。
她冷笑一聲,「我是不會跟你出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叫我死了這條心?」怪叫,「你以為你是什麼?花國之後?男人沒有你會活不下去?叫我死─這條心?不知多少女人在等候我仍呼召呢。」
她等我說完了,冷冷地搖搖頭,「陸先生,我同情你,你是一個寂寞的人。」
我寂寞?
我呆住了。
她說到我心裡去。
不錯,我寂寞。所以不停的找女朋友陪伴,女人們與我在一起,只是因為好吃好穿,我出手闊綽,誰都把我當作沒有本心的花花公子,誰都不會卷顧我的內心世界,其實我何嘗不需要有人照顧我、關心我。
我傻傻的坐在她對面,用手托住頭。
這時候,她反而「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看著她花一般的面孔,歎口氣,更加頹喪起來。
「或許我真的落伍了,」我喃喃說:「以往我追求女孩子,真的無往而不利。」
「現在由你出馬去追貪玩的女孩子,照樣無往而不利。」
我怔怔的問:「我是否老了?女郎只貪圖我給她們的物質享受?」
「老是十畫還沒有一撇呢,」劉餘慶說:「但不知活地,行為舉止像髒老頭子似的。」
「有沒有救?」我擔心地問。
「我不知道。」餘慶搖搖頭。
「為什麼你不肯赴我的約會?」我追問。
「因為我不喜歡你的性格,我不喜歡你的為人,對你來說,女人不是伴侶,而是嗜好,你要破紀錄,一天換一個還來不及,我幹嗎趨這個熱鬧?」
「要是我捨棄其他女性呢?」
「陸先生,」她又笑,牙齒如編貝一般,「這種應允不過是一種手段,不不,我已經有男朋友了,無論你以什麼條件來做說客,我都不會被你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