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噴嚏之後,頓時精神萎糜,抬不起頭來,淋了浴,倒在床上就睡,電話鈴響也不去接聽,到中午時分起來,但覺頭重如鐵,頗角火燒似,要命,我病了。
心頭頓時一涼,以我目前的身價地位,為一個小女孩送了命可不值得,我一死她還不就跟別人跳舞去了,她會有什麼良心?
連忙叫了醫生來診治,打了針,留下藥,囑我多休息。
叔叔的電話跟著到了,「患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病?」
我沒好氣。
「別太自苦呢,劉小姐並沒有感動,與女秘書笑得前仰後合呢。」
「太過份了。」我說:「當她做老姑婆的時候,她會想到我的好處。」
「好好養病。」叔叔說:「我會把她調到別的部門去,你回來見不到她,就不必尷尬了。」
我發了三日燒,蘇茜回來照顧我。
她一語不發,處處服侍我,我感動了,幾次三番要說幾句好聽的話,但忍住不發,我並不想娶她,蘇茜再好,她的出身成問題,我不能帶她出席正式的宴會,這樣的妻子不合我的規格。
我們活在這樣商業化的城市中,模樣講究實際,若果蘇茜不能應付場面,日久自卑,便會對我的應酬起反感及抗拒,即使在一起,也會裂痕日深,造成分手的原因。
蘇茜是一個最好的情婦,我想。
病了幾天,我對劉餘慶的興趣大減。
我對她再好也沒有用,完全是一相情願。
待我能夠起床的時候,蘇茜說她該回去了。
我沒有挽留她,明知她多麼希望聽到「你別走」這三個字,我也殘忍地不說。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收拾東西走了。
我送她到門口,說聲謝。
她的眼睛紅了,把門匙還給我。
「別這樣。」我輕輕的說:「我只不過是個好色的小老頭。」
她抬起頭,「我不明白你說什麼,你彷彿替我擔心,我是個吃贍養費的女人,無憂無慮,你娶我,我也未必答應嫁你,現在我自由自在多麼開心!嫁人是要盡忠報國的。」
這麼熟了,她還要面子,倔強的女人。
「我對不起你。」
「算了,」她轉頭走。
這一次她仁至義盡,是不會再回頭的了。
我知道。於是興趣索然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過沒多久,門鈴響起來。
我有點納罕,誰呢?莫非蘇茜願意吃回頭草?
女傭人去開門,進來的是劉餘慶。
我是有點意外,但卻沒有想像中的喜悅,我看看她的俏臉,有點養呆,這一病把我病清醒了。
叔叔說得對,這樣的女孩子到大學校園去找一找起碼三萬個;並沒有太大的好處,幹嗎迷她?
她手中拿著一束紅丁香。
她說:「聽講你病了,一直抽不出空來看你。」也沒有一句半句歉意的話,彷彿這次來看我,是一種施捨。
但此刻我是心平氣和的!「謝謝你的好意。」我溫和的說。
「幾時可以上班?」她問我。
「過數日再說,急什麼?這一輩子注定是要上班的。」
她對我態度是好得多了。
過一會兒她說:「我訂婚了。」
我並不驚訝,「是嗎?」咦,這倒是我落台的好機會。
她自手袋裡取出一張請帖,放在茶几上,「有空請赴會。」
我笑了。
她覺得我毫無反應,有點失望。
呵虛榮的女人,都希望男人抱住她們的腿痛哭。
我如一個長輩般問:「男方經濟環境還過得去嗎?」
「大家都得做事。」她不是沒有遺憾的。
「平時不要緊,懷孕時就較為辛苦,」我說得很關切,以前的事就彷彿沒有發生過似的。
連自己都疑惑起來,什麼?我追過的女孩子?我著過迷?呵我是老狐狸了。
她也很困惑,有點失惜,不知如何回答我才好。
「老陸先生說要調我到分公司。」劉餘慶說。
「一樣的,」我安慰她,「一樣做。」不給她有訴苦的機會。
她發呆,到底年輕,不懂為自己打圓場,我也再沒有開口,她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我送她到門口,告訴她:「我有空一定來。」
她點點頭。
送走劉餘慶,我鬆了一口氣,捏了一把汗,好險,若果真娶了這個娃娃,事事受她鉗制,那可苦了。想到她剛才上門來,明明有事要求我,尚一副囂張的樣子,也未免欺人太甚。我歎口氣,女人都以為男人會愛她們一輩子。
隔了幾天,我恢復正常去上班。
叔叔笑我,「你的戀愛,來得快去得快,不愧是老手。」
我笑:「不敢當不敢當。」
叔叔的新助手來上班,苗條動人,兼有劉餘慶的清新及蘇西的成熟,長髮披肩,狹長的眼睛別有姿態,穿一條黑色??皮長褲,嘩夠帥。
我感喟了,女人個個都美,怎麼捨得放下王老五的身份?
我跟她說:「下午有個同事訂婚,一起去參加宴會如何?」
叔叔皺上眉頭。
那女孩子爽朗的說:「好呀,到時你叫我一聲。」
你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訂婚酒會很簡陋,劉餘慶穿看小禮服倒還漂亮,那男孩子面目很普通,太年輕了,故此站著有點像個木偶。可惜,這樣子與他捱到三十歲,劉餘慶就老了。但或許她愛他,為什麼不呢?
我的新女伴大大方方的把手插在我臂彎裡說道:「這香檳酒是酸的。」
我故技重施,「來,我們溜走,去喝不酸的香檳酒。」
「好哇。」她高高興興地。
我的信心又開始恢復。
將來劉餘慶總會想起我的,如今肯送花的男人也少了,不見得那個小男生懂得這種情趣……她會想到我的玫瑰花。
但是她想不想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已經赴過她的訂婚宴會。
這一段已經過去。
意外的春季
一下飛機就看到母親慈愛逼切的臉。
人永遠需要母親,即使八十歲了,見到母親仍忍不住要撲上去。
我勉強掛一個笑容:「媽。」緊緊與她擁抱在一起。
母親問:「企國呢!孩子們呢?」
我說:「我沒說他們會一起來,企國診所很忙,孩子們沒假期。我一個人來渡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