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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頁

 

  「你何必為我的前途操心?」

  「你倒底打算怎樣?你與這小男孩進行成怎麼樣了?」

  我說:「我倆今晚去跳舞。」

  「好,張少媚,我不會放過你。」

  「要不要一起來,跳喳喳,可以三個人。」

  他幾乎沒一個巴掌摑上來。

  我適可而止,上樓洗頭淋浴。

  企國真的追上來,我想,這麼說來,他心中還有我這個人存在,倒底十多年的夫妻,想到這裡,不禁鼻子酸,隨即又徬徨起來,如果萬一他叫我回港,我回不回去呢?

  如果萬一他不叫我回去,我又怎麼辦呢?

  我吹乾頭髮的時候,企國在一旁遊說。

  「孩子們都很想念你。」

  他想挽留我,但又不肯自己出面,他也太自愛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他連吃一點點虧也不肯。

  我不出聲。

  「你不外是要脅我而已。」

  我取起電話打到姜季堂宿舍去,我說:「我想早些出來吃海鮮。」

  小姜說他立刻來接我。

  「你這分明是剃我眼眉。」企國大叫。

  我冷冷說:「假如這也算剃的話,我連頭髮都早已被你剃光,好入空門做尼姑了,你與野女人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引得人上門來要我同你離婚,又說懷著你的孩子,我連腋毛都被人剃得光光。」

  「張少媚,你好不粗俗。」

  「我何嘗不知,近朱者赤,近墨老黑,自然而然學得粗魯起來。」

  「你口齒是大大的伶俐了。」

  「不敢。」我說。

  「晚上一定要去跳舞?」

  「我的腳發癢,我非去不可,過去十五年關在家中,雙腳自廚房走到客堂,客堂走回廚房,實在太委曲,我改過自新:手足如兄弟,決定予他們合理的待遇。」

  「你太過份了。」企國氣結。

  「你不是一直嫌我是塊四方木頭嗎?好,我變給你看。」

  我換上新買的跳舞裙子,他掩上瞼。

  「老太婆了,胸前皮膚打摺,還穿這種暴露裙子?」

  「我的思想搞通已久,不豪放白不豪放。」

  「你真要出去?」

  「是。」

  「如果我求你不要去呢?」

  我怔住,「你求我?」

  「『如果』我求你呢?」還不肯低頭。

  「不知道,你又沒有求我,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你去吧,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我沒良心?」

  我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我無話可說。

  那夜我喝得很多,受了刺激的緣故,不想說話。

  我生命中沒有第二個男人,也不認識別的男人,自頭到尾,只有一個邱企國,是不是太貧乏一點?

  但要我同其他男人做出什麼事來,我不是沒膽子,而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我不會為報復跟他人上床,這是原則問題。

  人家輕賤我,我沒法子,我自己是斷不會自輕自賤的。

  小小的姜季堂還是我婚後約會的第一個男人呢。

  說出來真沒有人相信,可笑。

  早結婚就是這樣弊,鄉下女人似的,沒點主意,不比那些女強人,男人的尾巴動一動,她們已經知道他想的是什麼。天天換一個玩伴都可以。

  那樣也有那樣的好處吧,我們的命運不由我們自己控制。

  小姜對我說:「為什麼心事重重?」

  「我丈夫找了來。」

  「那很好呀,」小姜做個磨拳擦掌狀,「你是否要看我與他展開一場爭奪戰?」

  「別說笑了。」

  「你為何煩惱?」他很詫異,「事情再明白沒有,如果你愛他,跟他;如果愛我,跟我,何必多猶豫?兩個都不愛,更自由。」

  事情經過他的分析,完全如一加一那麼簡單──我不喜歡你,我不同你玩──這完全是小孩子玩泥沙嘛。

  但是我們活在這世界上,身上負有數不盡的千絲萬縷人際關係,不是一走了之可以解決問題,我的孩子呢?我的前途呢?

  我苦笑。

  「你這個人擔心太多。」他說:「愛我不爰?」

  「小愛,」我坦言,「喜歡你是真。」

  「真傷我的心。」地掩住胸口。「愛你丈夫?」

  「這麼多年,恩恩怨怨,難以分解。」

  「兩個都不愛?」

  我笑,「他叫我回去,也不一定是非我不可,他要面子,孩子們需要我。」

  「讓他丟臉好了,孩子們遲早長大獨立。」

  我好氣又好笑,「照你說,從頭到尾,我根本是唐人自優?」

  「當然是,」他聳聳肩,「當你真正想離開一個人的時候,你根本不必多加考慮,像你這般三心兩意,那根本是不想走,怎麼?你不承認?」

  「不不,我」我詞窮。

  〔那麼跟他回去吧。」

  「你不是說要追我嗎?」我啼笑皆非。

  他說:「我從來不會愛得要生要死。」他搔搔頭皮,「戀愛也不過是生活情趣之一而已,要是太痛苦,失去原意,我是不幹的。」

  我臘著地,別看輕這小子,他深諳生活真諦,了不起。

  「你這樣依依不捨,怕是有你的原因,但就這樣回去呢,又不甘心,你不過是要他正式求你,是不是?女人都這樣糊塗。」

  「你不明白我們之間的事。」

  「嘿,我有什麼不明白的?」小姜笑了。

  我取起身前的酒,一飲而盡。

  忽然之間,有一隻手搭在我肩上,「回去!」

  我轉頭,是邱企國。

  「混你媽的蛋!」我氣道:「公眾地方,對我吆喝,你回去才真。」

  很明顯地我有酒意,邱企國看出來了。

  他惡向膽邊生,把一口氣出在小姜身上,「你幹嗎叫我老婆喝酒?」

  小姜舉起手,作無辜狀。

  我站起來,「是我自己喝的,你們別打架。」

  小姜笑道:「打架?誰要打架,邱先生,帶你的太太回去吧。」他竟放棄我。

  這小子。

  我瞪著地,搖搖晃晃站起來,一頭栽倒在地上,醉死過去。

  怎麼回家的,我根本不知道。

  我只知道沒有男人止目為我打架,這真是令我沮喪的一件事。

  而且看樣子企國還比小姜緊張得多。

  企國見我醒來,態度好得很。

  他說:「原來你與那小子不過是泛泛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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