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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你還想念他嗎?」我渴望知道。

  她但笑不語。

  過了」會兒她說:「現在的他,也再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人,現在的我,也絕不是認識他時候的我。」

  「平姐,你說得太玄了。」

  「我意思是說,我們兩個人最就變了,變得互相不認識,再見面也是陌生人。」

  「可是你們都變得更好──」

  「我沒有變得更好,」平姐打斷我,「以前我有一顆真摯的心,所以與他合不來,我有原則有宗旨,所以要與他分手。現在我已變得鐵石心腸,面具頻密換,與什麼人都可以相處七十年,何必還要吃回頭草?誰都一樣。」

  我快住。

  平姐的語氣並不偏激,她以最溫和的聲調說出這麼悲哀的一番話來,令我感慨萬千。

  我說:「我始終不知你們為什麼分手的。」

  「我也忘了。」平姐又微笑。

  「你還記得多年前我說過的話?」

  「記得,你在儲蓄,你要追求我。」她仰起頭,哈哈大笑。

  我的面孔仍然漲紅了。

  平姐說下去:「你的第一志願是希望我與你的小叔和好如初,第二志願是要追求我,是不是?」

  我看著泳池碧藍的水。「我並沒有忘記我說的話,回來第」件事情,我就是找你。」

  「小功,我總是把你當我的小弟。」

  「你可不是我大姐,你是我偶像。」

  「亂說。」

  「十六歲的人或許或糊塗,但多年後的今日──」

  「你一直是個固執的孩子。」她歎口氣。

  「不要太被世俗的觀念拘束。」

  「我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她拍拍我肩膀,「小功,這是你給我最大的讚美,我衷心感激。也許,也許愛情真正發生的時候,十年的年齡差距擋也擋不住,但是現在我們的感情很正常,謝謝上主。」

  「你為什麼不說我控制得好?」

  她笑,「來,我們散散步。」

  那日我到七點多才與她分手。

  小叔一見我面就說:「見過詞平了?」

  我點點頭。

  「仍然像一張水彩畫?」

  我點點頭。「這些年來,難道你一直沒有看到她?」

  「沒有。」過一會兒他問:「穿什麼顏色衣裳?」

  「天藍色麻布套裝,她一向不穿兩個顏色,永遠不穿花衣裳。」

  「是的。」小叔深深噴出一口煙,「你也愛她吧。」

  「一直愛,漸漸昇華。無論她對我有什麼要求,赴湯蹈火,我都在所不辭。」

  「你比我更懂得愛她。」小功苦笑。

  「你現在可愛她?」

  「說不上來了。」他搔搔頭皮。

  小叔真是死硬派。

  「人家有丈夫。」他後來說。

  「你不想再見她?」

  「見面也不知說什麼好。」

  雙方都沒有意思再見面,我何必在此多事。

  「她真的一點也不老?」小叔文忍不住問。

  我笑,「你們兩人都不是七老八十,正當盛年,什麼叫老,不過比我略大數歲而已。沒想到她會成熟得那麼不露痕跡是真。」

  「她真是得天獨厚。」

  「感情上彷彿不大如意。」

  「是,我也聽說了。」他說:「聽說兩個人合不來。」

  「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生。」我說。

  「你這傢伙,從小像個老人精,說說你自己的事,你同小雨自幼青梅竹馬,到底怎麼了?」

  「我想藉這段時間靜一靜,廿六歲論婚嫁不太早嘛?」

  小叔默默頭,「確是早了一點。現在男人應在三十五歲以後結婚,女子應在三十歲。」

  「孩子呢?」我問。

  「孩子?」小叔訝異的說:「三十多歲生孩子並不晚呀。」

  我無言以對。

  還是以前早結婚好,有許多要緊的事等看做,人沒有那麼無聊,現在男男女女都遲婚逃避責任,整日就是游泳喫茶跳舞,無聊得難以形容。

  「可以趁這個機會多多學習。」小叔笑,「可惜我那法文學了三百年還沒學會。」

  我們兩叔侄一起笑了起來。

  找工作的天路歷程並不好過,南華早報上面登滿了聘請廣告,但是理想的終身職業有多少份?

  我應徵了好幾份,大公司,我怕自己淹死在人群中,小公司,又嫌寒酸。很徬徨了一陣子,這時候,也找平姐出來商量過。

  平姐說:「看你的宗旨在什麼地方,如果立志做一番事業,就不要怕辛苦。像我,不過是找個精神寄托,但求有一份穩定高尚的工作,不計較前途酬勞,便選擇教書,雖然沉悶一點,但到底比較輕鬆,不必打扮得似一隻妖精的去做狗一般的工作。」

  我聽得笑出來。

  「其實你與小叔可以合作做老闆。」

  「小叔?他才不肯,他說做小夥計五點鐘可以下班,做小老闆晚上八點還走不了。」

  平姐笑說:「他就是這樣吊兒郎當的。」

  「我與小叔,都不是發財的那塊料子。」

  「我早就知道你們兩個人的性格。」

  「可惜小雨不知道,其實……跟我也蠻吃苦的,我並沒有多大的出息。」我說。

  平姐說:「有出息的人不一定是快樂的人,做人最重要是快樂。」

  我問:「我像是個快樂的人嗎?」

  「你是,你小叔不是。」

  「既然常常提著他,叫他出來如何?」

  「好好好,你給我一點時間考慮考慮。」平姐笑著效桁我。

  「又另外有人了?」

  「你在說什麼?」她責怪我。

  「平姐,你對我那麼好,什麼話都對我說,為什麼單單不向我透露感情上的事?」

  「每個人都得有些秘密。」

  「為什麼不對我說?你可以相信我。」

  「我知道可以相信你,但成了事實之後,每個人自然會知道,未成事實之前,說多了壞名聲,不單是感情上的事,許多其他的事,也多說無益,成年人總得替自己留個下台的機會。」

  我並不明白。

  不過她有權對我不坦白。

  我第一日開始上班的時候,平姐派人送了禮物來,是一對金筆。式樣古怪,不知道什麼地方買來,顏來她說,那是一對派克五一,是她第一次工作的時候,她的長輩送給她的。原來是如此貴重的禮物,我應當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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