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是這麼倔強。」他不悅。
「是。」我說:「這是我的毛病。」
他握著我的手,猶疑一下問:「放棄他這麼一個事事都算上等人選的男人,你不
覺後悔?」
「那是我的事,」我說:「你少安毋躁。」
「你這麼會吃虧的。」他說。
「你越來越像國楝,怎麼也向我下哀的美敦書?」我聲音很溫和。
他顯然很受傷害,放下我的手不響。這是他自認識我以來,第一次不高興。
那日他送我回家,一聲不響的駕車走了。
我睡了一整天,醒來的時候精神飽滿,但莊不在身邊。
我立刻明白了,像他那樣的男人,他說放棄就放棄,我令他心冷,他便離開。
我站在露台上,一天的烏雲,沒有星,那輛熟悉的開篷車不在。
我心中有數,莊是不會再來的了。
國楝是一個全憑理智做事的人,而莊則全憑感性。
而我,我確是貪心。
因為重新獲得時間,我趕好那個月份牌,收到酬勞,打算到歐洲旅行。
正收拾行李,國楝來看我。我禮貌的招呼他,他交出一張帖子,放我面前。
我並不意外,「結婚了,這麼快?」
他不出聲,隔了很久,他說:「希望你多多包涵,給我一個重生的機會。」
我詫異,「國楝,你也認識了我一年整,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會去你婚禮攪亂
嗎?」
他說:「希望你不會。」
「你太小覷我了,你簡直離了譜。」
「會嗎?莊某人現又在向別的女人獻慇勤,同樣又是那套手法,一成不變,先開
始送鮮花,然後去海灘漫步,觀日出,在幽靜的地方跳舞,是不是這樣?他並沒有娶
你,而我要結婚了,但願你吞得了這口氣,顧住我們的往日感情。」
我悲哀的看住他,簡直不想分辯。
「不,」我說:「我不會引起你的不便,我決定往歐洲去逃避現實,好了沒有?
當你與某小姐舉行婚禮的時候,我人甚至不會在香港,放心。」
他聽了像是不置信,過一歇吁出一口氣。
「飛機票都買好了,你要不要過目?」我問。
「我相信你。」他說。
「我多謝你相信我。」我說。
他走了。
沒有嫁給他實是我的幸福,我們兩個個人的宗旨、思想,生活方式,完全沒有相
同的地方。
至於莊,我感激他給我帶來段愉快的日子,男人與女人來往不一定要結婚,我不
會忘記他,相信他也不會忘記我。
我會永遠懷念一個星光燦爛的晚上,他在我窗口扔石子叫我卜樓,我們憑著汽車
收音機的音樂,直跳了一夜舞。
多麼甜蜜的回憶。
將來我也會結婚生子,但那是完全兩回事。
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別人的女郎
裘莉總歸是別人的女友。
我認識她的時候是大學一年級。那時我們同班,她穿著平跟鞋、白短襪,長髮晃來晃去,我的心也隨著晃來晃去。
當時她的男友是網球高手,建築系的仇家強。儘管他是一個俊男,家裡有錢,然而嫉妒心太強——裘莉跟表哥去看場電影也挨他的耳光。他們好了1年便分手了。
那年的聖誕舞會,我準備去邀請裘莉,可她已經跟著華國堅去跳舞了。
裘莉是一朵花,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不止是我一個人。
舞會上我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她,但是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去請她跳舞,遭華國堅的白眼。
那夜回家,我一整夜沒睡,近天亮的時候,我偷偷哭了,那是我可悲的初戀,我愛上了裘莉。
第3年的時候,裘莉的男朋友是邱志盟。
3年同學,我與裘莉並沒有正式交談過,直至近畢業的時候,一個下午,我抱著書本走過校園,有人在我身後喚我:「陸同學!陸同學!」
我一轉頭,是裘莉!我呆住了,心蹦蹦跳,強自鎮靜。她離得我是那麼近,我可以數清她那長長的睫毛。
「裘莉」,我聽見我自己說,「有什麼事嗎?」
她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陸同學,聽說你的圍棋下得很好?」呵,只是這種小事。
「不敢當。」
「教不教人?」
「自然。」你要學?
「我有個弟弟想學圍棋,可否幫助指點他一下?」
我略為失望:「我自己也是初入門,我可以教他基本技巧,下棋靠天聰,不用師傅。」
「陸同學太客氣了。」她笑,「謝謝,我讓他跟你聯繫。」
我點點頭。
她嬌俏地再道謝,擺擺手,走了。
我永遠記得那天陽光普照,樹葉的影細細碎碎,映在她身上……那個情景,如一幅照片般長印我心。
她弟弟來過我家數次,小子非常聰明,一學即會,一會即通,一通即精,把我殺得片甲不留,弒師後就不再來了,我倍增悵惘。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裘莉。
我尚未畢業就往加拿大去唸書,繼而升碩士。暑假回來,聽說裘莉結婚了。嫁的是一個商人,姓殷。
我又到異國去念博士。
冰天雪地中老想起裘莉南國女郎的風情,但她總是別人的女郎。
再回香港的時候,我已35歲,事業小有成就,任皇冠化工廠的副廠長。商界人士搶訂皇冠廠的產品。
仇家強已是有名氣的建築師,一天他來看我,「小陸,他們都說皇冠廠有個化學工程師是中國人,我聽他們形容,就疑心是你!15年不見,可好?」他笑問,「結了婚沒有?」
「沒有。」
他眨眨眼,「聰明人。」我答不出。「你呢!」我問。
「結婚很久了,3個兒子。」他說。「你必需到舍下吃頓便飯。明晚如何,可千萬不要把女朋友一起帶來,我順便再約幾個舊友。」
「我沒有女朋友。」
「呵?」他一怔,隨即笑道,「剛回來,我替你介紹。」
我說:「你彷彿很有辦法似的。」
「你仍然是那麼沉默寡言、孤芳自賞,小陸,在大學時期,人人都說你冷僻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