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滿足,物質方面我自己應付有餘。離開國楝,我不一定要去跟莊過活,我是我自己,
獨立的一個人。
想起莊,我心溫柔的牽動,我愛上那夜燦爛的星光多過愛上他,但如果沒有他,
我又看不到一天的星星。
我告訴自己!你已經廿六歲了,來日無多,生命苦短,能夠快樂的時候,為什麼
不快樂?
事情鬧大了,我的名譽或許再也不能使我在國楝的友人當中立足,然而離開一班
虛偽的人,於我又有什麼損失?或者我失去做闊太太的資格,但我的生活是充實的,
生活寬裕的太太們何嘗有機會赤足跟愛人跳慢舞?各人得到的東西不一樣。
晚上莊到我這裡來,看見我臉上的瘀痕,問:「怎麼回事?」
「撞傷。」
「我知道,國楝幹的好事。」他站起來,「我會找他算賬。」
我第一次對他提高聲音,「坐下來,告訴你是撞傷的。」
「嫁給我,我會使你快樂。」
「你們男人始終只想佔有一個女人,並不是真正的為她們好,是不是?」
「我愛你。」
我歎一口氣,「你回去吧,我不是不知道跟著你會開心,可是除了玩得燦爛外,
你不能再給我任何東西,特別是安全感。」
「女人們的貪念!」他說:「你要國楝的穩重,亦要我的感情,非要這樣的男人,
你才肯跟他?」
我微笑,「恐怕我要丫角終老了,我緊緊擁抱他,「莊,但我需要你的甜言蜜
語。」
「是否我暫時戰勝了國楝?」
「不要對我提這個人。」我說。
「你恨他?」
「我對他沒有感覺,他是一個愚蠢的人,以為自愛就是吝嗇感情,叫愛人拜倒在
他腳底叫做威風,讓他去娶一個為飯票而結婚的小女人好了。背著他貼娘家與搓麻將,
活該。」
「你仍然氣憤了。」
「氣我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他會回來求你的。」
「他才不會,他屢次警告我,如果我有什麼行差踏錯,他馬上轉頭走的,」我伸
著懶腰,「我在過去整整十一個月內也夠謹慎的了,像做賊。」
「為什麼要刻薄自己?」
「也是一種生活方式。」
「我覺得他高估自己的定力,低估了你的魅力,他是那種要等到失去那樣東西才
知道它寶貴的人,在感情方而,他是個白癡。」
莊對國楝的批評是非常中肯的,國楝一向看不起為感情犧牲的人,他認為他自己
是理性的智能的,不受俗禮拘泥,現在我要睜大眼睛看個清楚。
我沒想到他會回來求我,但是他回來了,我在露台見他,穿著低胸裙子,燃著一
枝煙,吊兒郎當,皮膚曬得深棕,正是他最恨的一切,我全部做齊,並且正眼也不看
他。
他說:「你以為他會娶你?他不會的。」
我指指胸口,「那是我的難題,你何必擔心?」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他傷心震驚。
「我一向都是這麼自由散漫的一個藝術家,是你的教導有方,我才做了一年淑女,
你現在可以去提拔別的女子,教她們如何做人,以及一切仁義道德的問題,」我站起
來,「你何必再來煩我?我喜歡浪廢我的青春,你管得著個屁!」
他的頭埋在自己雙手中,「我愛你。」
「你愛的是你自己。過去一年你愛我,不外是因為我處處順從你,令你覺得舒服,
得益的是你,還給你一種感覺,認為你的女友將有一個好歸宿。對不起,我不幹了,
你馬上走。」
我站起來送客。
他坐在那裡不動,他說:「我不能離開你。」
「可以的,」我說:「你隨便找個女人,把她塑造成你喜歡的形象不就完了。」
「我不會胡亂去找一個女人!」
「但是我不要你了,我覺得悶,我想擺脫你。」
「你告訴我,我錯在哪裡,我都改。」
我一呆,隨即說:「太痛苦了,何必改?」
「這一年來你從來沒有表示過對我不滿......」
「我們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你原諒我吧,我不想多說,你還我自由。」
「莊的私生活聲名狼藉,你會吃虧的。」他又說。
我已經拉開大門。
他用怖滿紅絲的眼睛看我一眼,低著頭走。
呵向泰山崩於前而不動於色的國楝,我可憐他,他是一個不能愛人的人。
他走了以後,我倒在沙發上筋疲力盡。
怎麼辦呢,我怎麼應付這兩個男人呢。
我已經叫國楝走,為情為理,我都沒有對不起他,我們一年來的關係結束,可憐
得很,我竟想不出有什麼是值得回憶的,一年多的關係,像白開水般的乏味。
我將國楝送我的東西,都裝了只盒子送回去。
而莊那邊,我請他讓我好好休息數天,不說別的,自從認識識他到如今,連覺都
沒睡好過,至少他應該讓我養足精神,才跟他把事情攪清楚。
他不讓我有這樣的機會,跑了來在我床跟走來走去,故意製造許多聲響,鬧個不
停。
我對他說:「現在你幹什麼?疲勞轟炸?」
「你嫁給我就讓你睡。」
「我沒聽過這樣的話,到時恐怕連死都沒空死了,」我說:「你這簡直逼我搬
家。」
「你要避開我?」他抱怨。
「不,讓我呼吸一下,別令我窒息。」我微笑,「你要記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也,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
「你這個小女人。」他說。
他把我拉到淺水灣酒店吃早餐,那日好陽光,棚架上的綠葉全部透明,滴著露水,
紫籐花一大串一大串地掛下來,氣氛美得不可形容。
我因極度的疲倦,坐在桌子面前,整個人如在夢中;神情恍惚。
莊是這樣懂得享受,他帶給我的歡愉雖不切實際,卻使我畢生難忘。
我將頭擱在他肩膀上,身體發軟,希望就此睡著了永遠不再睜開眼睛,省卻不少
煩惱。
「永遠不要再見那個人,」他說:「答應我。」
「我不見他,是因為我自己不想見他,與其它原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