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陽道一號是幢小洋房,花園張燈結綵,賓客已到了大半,正在喝水果酒聊天,熱鬧非凡。
心蔚一下車就有人同她招呼:「你好,曼曼。」
不不不,心蔚想說,我不是曼曼。
也許他們只認得這件衣服。
有人遇來跟她說笑,請她跳舞,陪她吃豐富的自助餐,但是,玩了一個晚上,心蔚始終不知道打電話來邀請她的是什麼人。
心蔚在略倦時溜走。
一到家,剛進門,電話鈴就響了。
心蔚有第六感,取起話筒。
是他。
「曼曼、為什麼那麼快就走?」聲音充滿詫異。
「我不是曼曼。」
「是嗎,你不是曼曼?」他笑,「你為什麼會穿著她最心愛的衣服?」
心蔚據實說:「我虛榮心發作。」
那男子訕笑了,「睡好一點。」
心蔚問:「你是誰,你是誰?」
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心蔚回房,輕輕脫下紗衣掛好。
躺在床上半晌,方才睡著。
她沒有睡穩,但卻也沒有做噩夢,總之輾轉反側,模模糊糊折騰整個晚上,起來的時候,發覺枕頭套子都脫了出來,可見睡得多不舒服。
那一櫃衣物仍在。
心蔚趁是週末,索性一件一件試穿,妙,是妙在每一件都合心合身,就算讓心蔚出去挑選,也會買回同樣款式,她嘖嘖稱奇。
她挑一件鮮紅色心型領收腰裙子穿上,出去喝下午茶。
在大酒店咖啡座一坐下,就有人跟她打招呼,「曼曼,好久不見。」
「曼曼,你不是去了倫敦?」
心蔚不聲不響,直到一個陌生少女走過來,說:「曼曼,我想同你聊幾句。」
心蔚抬起頭,「你是哪一位?我不認識你。」。
「他們說你是游曼曼。」少女坐下來。
心蔚看著她,她長得十分清秀,但是瞼上有一股化不開的憂鬱。
少女開口:「曼曼,求求你,離開他。」
心蔚愕然。
少女淚盈於睫,「曼曼,他是我唯一的男友,我深愛他,我們原本要在年底結婚,可是現在他說他愛上了你,曼曼,告訴他你不過是逢場作戲,你有許許多多異性朋友,不在乎他。」
心蔚呆住了,她實在料不到會發生這一幕。
「曼曼,曼曼。」少女握住她的手哀求。
心蔚清清喉嚨,「小姐,這樣的人,不值得你為他傷心。」
少女淒涼的笑,「我愛他。」
心蔚搖搖頭,「此刻再大的悲傷也會過去,稍後,把他送給你,你也不會再要他。」
少女抹乾眼淚,訝異地抬起頭,看住心蔚,半晌,少女說:「你不是游曼曼。」
心蔚笑笑,「我沒說我是。」
那少女似有頓悟。
「小姐,」心蔚溫言勸說:「人生除出戀愛,還有許多其他有意義的事等著年輕人去做。」
少女呆半晌,哀傷始終不減,但低聲說:「謝謝你。」
她站起來走了。
心蔚摸摸身上的衣裳,啊,它的前主人究竟是個何等樣的風流人物?
此刻她只知道她姓游,叫曼曼,曾往倫敦旅行;異性朋友很多。
心蔚喝完手中的茶,站起來離開咖啡座。
那一晚,她睡得更差,那把細小的聲音,在她耳畔絮絮不休說話。
一覺醒來,比沒睡過更累。
心蔚用冷水敷瞼,她記得很清楚,那聲音重複又重複,說的是「湖水藍的衣服最適合穿到婚禮去」。
什麼婚禮,誰的婚禮?
心蔚拉開衣櫃,果然看到一套湖水藍絲套裝,紐扣是一朵朵小小寶石花。
此時她聽見門鈴響,走到客廳,看到門縫邊躺著一隻小小白色信封。
什麼人送信來?
心蔚連忙打開門,但是送信的人已經走了。
她打開信封,裡邊是一張結婚請帖,日子是當日下午,新郎新娘的名字卻是陌生的。
心蔚抬起頭來,去,還是不去?
請帖左下角還有小小一行字:「請你來觀禮,假使你當初答允我,新娘便是你」。
心蔚呆住了,新郎在結婚前夕還對曼曼念念不忘。
她略加思索,便換上淺藍色絲套裝,駕車出門去。
婚禮在教堂舉行,她甫亮相,已經聽得有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心蔚知道為什麼,他們先認羅衣後認人,以為她就是游曼曼。
她在教堂後排坐下。
婚禮還沒有開始,一個年輕人坐到她身邊說:「曼曼,你來幹什麼,你還想傷他的心?」
心蔚啼笑皆非,轉過頭來看住那年輕人。
年輕人一楞,結結巴巴,尷尬之極,道歉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總算有人肯承認認錯人,真了不起。
她笑笑說:「沒有關係。」
「幸虧你不是游曼曼,」年輕人歎口氣!「你是女方的親人嗎?」
心蔚搖搖頭。
「那麼,你是男家的朋友,」那年輕人存心搭訕,看樣子想化敵為友,「我是新郎的表弟,我姓甄。」
心蔚微笑,不出聲,像是聽不到小甄的話似的,他沒趣,便站起來離去。
新郎有一張英俊而憂鬱的面孔,心蔚想,與曼曼有關的人,都有化不開的哀傷,這曼曼簡直是個阿修羅。
禮成後心蔚輕輕退出。
有人在她身後叫:「曼曼,是你嗎,曼曼。」
心蔚轉過頭去,是一個作伴娘打扮的少女。
那女孩子才十六七年紀,長得很漂亮,見心蔚轉過頭來,好奇地打量她,一邊說:「他們都說游曼曼是個尤物,我想一睹廬山真貌,果然,你長得很好,不過,」少女側側頭,「少了一點什麼,想像中你應該像卡門,充滿野性魅力,艷光四射,叫異性拜倒裙下。」
心蔚不禁哈哈哈哈笑起來,說得好,說得真好。
「但,」她回答:「我不是游曼曼。」
少女失望了,「你不是她,那你是誰?」
「我是一個很平凡的,來觀禮的客人。」
心蔚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找房屋租售經紀小王。
小王詫異,「又有什麼事?」
心蔚知道他嫌她煩,但她也是逼不得已,逼她的是好奇心。
「你能不能把上屆住客的電話給我?」
「小姐,你恁地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