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可人兒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4 頁

 

  "我們真是天生的一對,"她笑,"所以逼得要分手。"

  我站起來,"我要告辭了。"

  "明天什麼時候來?讓我弄你喜歡吃的點心。"

  我笑,"陳太太你倒是不胖。"那麼愛吃。

  她爽朗的笑,很西化的一個女人,很可愛。

  我們約好早上十點鐘。

  我到的時候,陳尚翰沒起來,沒有人敢叫醒他。

  我抱定主意顯神威,說聲"看我的",便跑上樓去,打開門。

  他打平躺在床上,我走近去,腳步聲故意放得比較重,心中一沉,怎麼還不跳起來罵人?莫非有什麼事,連忙伸出手去拉他。

  這一拉他出聲了,"誰?"聲音沙啞。

  "殷醫生。"我答。

  "你。"他頗為失望。

  我哼一聲,他在等哪一國的美女?

  "怎麼睡過頭了?"我不放心他。

  他心情似乎不錯,答道:"昨天晚上吃了一鍋好菜。"

  有效,他父母沒有白付酬勞,看樣子陳太太下足了功夫。我心頭也為他一寬。

  "有七年沒吃雜煨海鮮,新來的廚子有一手。"他伸個懶腰,"唉,那時我在北美念大學~~~~"彷彿想有所傾訴,但努力壓抑,改為:"常吃這個濃湯。"

  做過夫妻怎麼可能完全沒有回憶。他們高估自己太多,這還不是都慢慢想回來了。

  陳尚翰忽然醒覺,"這個廚子是什麼地方找來的?"

  "我只是醫生,怎麼會知道?"

  他吃著悶棍,沒了言語。

  "起床,霉在房間裡,幹什麼?"

  "如果有夾油條的鹹菜飯就好了,配開花的豆腐漿。"他喃喃的說。

  他是北方人?我一直不醒覺。

  護士們扶他進洗手間。我不放心,怕他收著什麼藥丸,裡裡外外搜了一遍,不見可疑處才作罷。

  我先下樓,陳太太叫住我,"殷醫生,我做了好些北方點心,你來嘗嘗。"

  桌上擺著韭菜盒子,豆漿以及陳尚翰念念不忘的菜飯。

  這可是叫心有靈犀一點通?我不能相信雙眼。

  人閒了便會動腦筋想吃,真看不出陳太太是醫胃的專門人才,而且做出來的點心香得不得了,比起單調的雞蛋火腿不可同日而語。

  我本想先坐下,大快朵頤。

  誰知陳尚翰來不及的摸索過來,急躁的說:"我聞到豆漿香,快盛給我。"

  陳太太看到這個餓鬼,倒是寬慰,我朝她打個手勢,避席而去。

  何必尷尬,本來就是夫婦。

  食物在廚房還有很多,我狠狠的吃了個飽。

  女傭人進來說:"醫生,陳先生找你。"

  我連忙跟出去,他坐在書房內,捧著一杯綠茶。

  聽見我腳步聲,他沒頭沒腦的問:"是你嗎?"

  "我?"

  "是不是你叫廚子弄這些食物,又是不是你通知他們我愛喝龍井?"他罕見的心平氣和。

  "不是我,我怎麼會知道?"我忍不住笑。

  "那麼是誰?"

  "廚子。"

  "廚子說有人教他做的。"

  "陳先生,我是醫生,不是美食專家。"

  他遲疑一下。"那麼誰建議開車去兜風?"

  "開車出去?那倒是好主意。"我說,"維持心情愉快,對你來說,非常重要。"

  "你不是幕後主持人?"他面孔上露出失望的樣子來。

  "當然不是。"

  他在說什麼,他以為我對他特別好感,要做那麼多的事來取悅他?

  "坐下來。"他說。

  我不去理他。

  "請坐。"他又說。

  多個"請"字又不同,我緩緩坐下。啥事需如此客氣?

  "告訴我,我下次動手術復元的機會是多少?"

  "醫生已經告訴過你。"

  "一半一半?"

  "也許。"

  "有百分之五十機會,我會做瞎子。"

  "另有百分之五十機會痊癒。"

  "你知不知道做盲人的痛苦?"

  "很幸運,我不知道。"

  "真是生不如死。"

  我沒有回答,我拍拍他肩膀。

  "我情願死。"他用手掩住面孔。

  這是他第一次露出惶恐。以往他只是發脾氣來掩飾。

  "晚上你想吃什麼?"我說,"我叫廚子替你去做。"

  陳太太站在我身後,很憐憫地看她前夫。

  "你先出去,待我靜一靜。"

  "好。"我看陳太太一眼。

  陳太太與我走到廚房,跟我說買了新鮮蓮蓬來做冬瓜湯,開頭談著食物,後來她漸漸崩潰,眼睛都紅起來,聲音中充滿感情。

  "他到底有多少機會?"她拉住我的手。

  我立刻知道自己不該饞嘴,吃她做的點心,現在混熟了,不好應付。

  "擔心是沒有用的,時間總會過去,到時你會得到真相。"

  "我與他在一起的時日,從沒真正關心過他,他對我也一樣。到現在,不知怎地老覺得心酸。"她的眼淚揩乾又流出來。

  事隔幾年看是完全不一樣的。

  "眼睛要腫了。"我說。

  "他又看不見,無所謂。"

  "你是為了他嗎?"

  陳太太衝口而出:"這裡只有他一個男人。"

  所以,當她離開這座住宅,去到外邊,自然會有許多不同的男人來招惹她的注意力,像以前,當她還是陳太太的時候,她就沒有全心全意來對待過丈夫。

  因為這場病,妻子奉命來服侍丈夫,丈夫自覺大限難逃,兩人的距離陡然拉近,一切被原諒,一切值得寬宥。

  等於把完全陌生的一男一女放在荒島上,同舟共濟,一定會發生感情,相依為命。

  只是我看得出這裡面的因由,她卻不知道。

  只是我看得出這裡面的因由,她卻不知道。

  我溫和的說:"同他坐開篷車去兜風吧,他在等。"

  一言提醒了她,她立刻跑出去。

  過一日我來看陳尚翰,他在書房中與妻子說話,呵!已進展到這種地步了。

  當然,他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但很明顯的,他發現她是一個有趣的女子,當初她吸引他不是沒有原因的。

  聽見我進去,陳太太抬起頭,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很少女人會得靦腆,真難得。

  我問:"有什麼新鮮的說話題材?"

  陳尚翰聞言轉過頭來,他聲調居然頗為喜悅:"是殷醫生,"他轉向陳太太,逼切的說:"告訴我,殷醫生長得什麼樣子?"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