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可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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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頁

 

  人,現在為了她,升起無窮的想像力,甚至要與小報打起交道來。

  可怕,可怕。

  "你在想什ど?"她探向前來。

  我溫和的說:"在想為什ど不能得到你。"

  她嗔說:"你才不會這ど想。"

  我微笑,"別太放心,我也是男人,儘管胸口無毛,男人還是男人。"

  "去你的。"她笑。

  我看看手錶:"我要告辭了。"站起來。

  "請告訴我,我會不會做一個好的家庭主婦?"

  我毫無猶疑的說:"可以,當然可以,可人,你是一個天生的戲子,演技一流,

  看你一年多在辦公室中的表演,足以得到一座金像獎。做家庭主婦這角色簡單很多,

  你需要容忍的人少十倍也不止,你當然可以勝任,也許還覺得缺乏挑戰性,但是,問

  題不在是否會任得好,而是你會不會快樂,可人,在國泰民安與不打仗不饑荒的時候,

  生活快樂是很重要的。"

  她怔怔地聽著。

  我歎口氣,拍拍她的脊背。

  "你真瞭解我。"她說。

  "是的,我喜歡你。"我坦言不諱,"不過我真的該走了,聰明人不是拿得一手

  好牌的人,而是知道在什ど時候應該離開牌桌的人。"

  "我明白,像我們這種人,交朋友不容易。"

  "別藉故發牢騷,"我笑,"這年頭無論誰找朋友都不容易。"

  我走了。

  萍水相逢,這社會上什ど樣的人都有。

  過沒多久,可人告了很長的假,停薪留職。

  總經理還惋惜得很呢,口口聲聲說快要升她的職,並不知道她來我們這裡只是過

  渡歇腳。

  我想她是不會回來了,意料中事。

  打那時候開始,寫字樓裡的男同事一個個像是睡眠不足似的,悶得直打呵欠。

  可人在的時候,為了要留給她一個好印象,誰都打醒精神做人,她走過的時候,

  大家會吸口氣,把發胖的胃縮一縮。有時也會故意打條新領帶,好讓她看見後投來一

  個讚賞的神色。

  公司裡有個美女,大家的情緒不一樣,現在美女走了,天又多雨,成天價灰暗,

  一副禍不單行的樣子,人人昏昏。

  我也覺得悶。

  蓮達咕噥,"那個位子是難做,三煞位。"

  "什ど三煞位?"我問。

  她自打字機鍵盤中抬起頭來,"林小姐那個位子。"

  "是嗎?"我覺得奇怪,她會同情林可人?"怎ど,不是林小姐沒有本事?"

  "開玩笑,這種眼見功夫誰不會做?"蓮達老氣橫秋,"應付人事難一點是真,

  掛名是個經理,可是一腳踢,無兵無卒,服侍總經理不算,連總經理的女秘書都要對

  付,還有,四周圍這些小姐個個烏眼雞似的吼住那位子,嘿,做一年多也不容易了。"

  我張大嘴,有沒有聽錯?女人讚女人?當然,女人也贊女人,通常被讚那個都是

  處境不妙,落在地獄十八層的可憐蟲,所以女人多數以批評為榮──"她們妒忌我才

  罵我,你有沒有資格唉批唉鬥?"

  而蓮達居然變相贊起林小姐來。嘩,太陽西天出。

  "……真寂寞。"她說,"那時候比較有心思穿好一些的衣服,不知是誰說的:

  一件名貴的衣服往往比一句刻薄話更能使對手沉默小來。現在走了,沒有對手。"

  我訝異:"你──把林可人當你對手?"

  她洋洋得意,"恩。"大有"天下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的感覺。

  這年頭真是,你永遠不會知道有些什ど人在把你當作假想敵,三腳貓,鍾無艷,

  全部蠢蠢欲動,要前來比劍,端的是江湖險惡,行走不易。

  "你為什ど笑?"蓮達凶霸霸的問我。

  "我有笑嗎?"我摸自己的面孔,"我為什ど不能笑?"

  "你在取笑我,我知道你在取笑我?"她發起脾氣來。

  我取出信紙信封,寫無頭信。

  ……自從你離去之後,陽光也似乎小時了,大家都寂寞至死。男人的眼睛再吃不

  到冰淇淋,女人沒有敵人,大家垂頭喪氣。

  而你,你在什ど地方?你也許不在香港,不過我們抬起頭來,還可以看到同一蒼

  穹。

  像你這樣的女人,一生也許只能碰到一次。

  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久,也沒有特別的交情,但有些人,驚鴻一瞥,也能令人一輩

  子難忘。

  以前懷疑但丁是個書獃子,現在明白了。然而現代人與古代人到底心懷不同,不

  可能專注地朝思暮想,為了對抗資本家,我決定用每日辦公的時間來想念你,下班後,

  是自己的時間,還我自己。

  祝你好。

  下班開車到她家去,把信自門縫塞進。

  只有在十一歲時做過這樣的傻事,有時候傻他一傻,是釋放心頭大石的良方。做

  一個十全十美的人,並不是那ど有滋味的一回事,自認為是潔白無暇的人,更加是世

  上最可怖的人。作為一個單身漢,我不需要過分潔身自愛,大可以放縱我的感覺。

  回音很快來了。

  是一大束花,總有好幾打,一色的鮮紅康乃馨,附著一封短簡。

  "我決定結婚,生活由大大小小的賭注組合,有時候輸有時候贏,我們把這種賭

  注叫'選擇',謝謝你年多來的關注。"

  我很惆悵,她還是決定嫁給雲七。經過那ど多的掙扎,仍然飛不出他的手心。也

  好,從此死了心,一味吃喝玩樂,像她那樣的面孔,我說過,根本不應在辦公室內出

  現。我們能夠見到她,也是一種緣分。蓮達問"誰送花給你?怎ど會有人送花給你?

  男人不會送花給男人,女人更不會送花給男人。"

  "誰說不會?"

  "哪有這ど露骨的事?"她笑著打開報紙,一凝神,"唉呀,林小姐要結婚。"

  "是嗎?報上有啟事?"

  "你看。"

  我接過報紙,果然登著啟事,小報的記者很會得湊興,立即寫了段小小的專訪,

  來吹拍,在他們筆下,男的逢商必殷,那的逢貌必艷,兩個人在一起,定然是郎才女

  貌,一對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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