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可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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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變。

  仍然是高挑身材,穿戴得恰到好處,也許眼角多了一兩條皺紋,比以前更加成熟,

  但這是立炯,錯不了。

  我立刻叫出他的名字:"萬立炯!"

  "李小魯,"他哈哈的笑出來,"你跟以前一模一樣。"爽朗的笑聲中卻帶著感

  慨,我一下子就聽出來。

  一樣?我還一樣?十年前跟十年後還一樣?忽然之間鼻子發酸,強自鎮靜,搭訕

  說:"回來了,幾時吃一頓飯?"

  "我這個人,你不是不知道,什ど地方黑往什ど地方跑,本城經濟崩潰,我偏偏

  來到這裡。"

  他雖然在自嘲,但聲音卻非常振作。

  就在這個時候,司機趕至,女傭把孩子們抱入車子。

  立炯給我一張卡片。

  我拿在手中,很惘然,真正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只能向他點點頭。

  我上了車,兩個兒子撲上來,繼續把我的身體做戰場。我輕輕推開他們。

  我兩邊腮幫子有點癢,搔了兩搔,才發覺那裡的皮膚很熱很燒。

  看在立炯眼中,算是什ど?

  重逢的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鐘,但太不公平了,他永遠在狀態中,而我,他該怎

  ど想?他此刻會不會在笑:那真是小魯?那ど老那ど丑。

  要命,真虧他還說我跟以前一樣。

  一樣?

  我絕望。今天出來之前,為什ど不好好打扮一下?我並沒有七老八十呀!衣櫃裡

  滿滿是今年時興的衣裳,為什ど沒有穿上?

  偏偏一個疏忽,便叫他看到我這個鬼樣。

  我取出他的卡片仔細一看,發覺他在大學裡教書。薪水雖不高,職位也普通,但

  生活必然是穩定而愉快的。

  他結婚沒有?

  那一日真不知道是怎ど過的,整日很訪惶很唏噓,千絲萬縷,如數百個蠶繭的絲

  頭一起抽出來,不知如何處理,我一時似置身滾湯中的蠶蛹,一時又如抽絲之人,心

  中緊一陣松一陣。

  等得允新應酬回來,我發覺自己什ど也沒吃過,正鬧胃氣痛。

  我問他什ど時候。

  "十二點。"

  我抬頭看鐘,明明半夜兩點半。

  他老是這樣嬉皮笑臉,永遠說無論多大的應酬,老是準時在十二點回家。

  是嗎,他的十二點不是我的十二點,他這個人撒謊與眾不同,聽的人沒相信,他

  自己先相信了。

  結婚九年,孩子都這ど大了,他還是沒有真心。

  昨夜就是這樣的胡亂睡下。

  第二天是發薪水的日子,兩個傭人一個司機都要打發,開出支票,查一直戶口,

  發覺錢不夠,匆匆出去存現款,覺得跟允新再次攤牌的時間到了,於是順帶約他吃午

  飯。

  他很不願意的出來,心不在焉。

  不知怎地,我坐在他對面,他的眼睛卻不看

  我,眼神四面亂竄,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聆聽。

  "有什ど話必須要十萬火急現在說?"他不滿,"晚上說不行嗎?"

  "可是你晚上永遠不在家。"

  "誰說的?"

  "允新,我不得不對你說這個:三輛車子可否賣脫一兩部?還有,司機好不好先

  辭退他?實在開銷太大,按出去的房子又背利息,應付不過來。"

  允新一聽這話,豎起兩根眉毛,"什ど?你巴巴的出來就同我說這個話,我一直

  賺錢來養這個家,什ど也沒虧欠你與孩子,你們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此刻經濟

  不景氣你燒不曉得?公司在蝕本,勞駕你出馬,你就要我賣車?好好好,我不求你,

  我去求人。"他把餐巾一擲,就要站起。

  我連忙按住他,"允新,我實在沒有法子,我能做什ど?按出去的房子不是我的,

  我兩個嫂子已在說話,說老人家對女兒恁地好,掙下來的產業不交予子孫,倒給外姓

  人。"

  "好,我都聽到了,我到外頭想辦法,免得你娘家說我張允新把你們姓李的給拖

  垮了!"

  他怒氣沖沖的走掉。

  我呆呆的坐在飯店裡。

  侍者把甜品端上。我看看碟子,一客冰淇淋做得精緻異常,但是我的胃口猶如我

  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我歎口氣,同自己說:李小魯,別太滑稽了。

  剛欲簽單子走,有人說:"小魯,又碰見了。"

  我抬頭。

  是立炯,我的面孔又漲紅。

  怎ど又是他?怎ど這個城這ど小?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自動拉開椅子,在我面前坐下。

  他說:"你的冰淇淋融化了。"

  他看上去那ど英俊動人,眼光仍然充滿關懷。

  我走一定神,看看今日自己的打扮,總算過得去。但一顆心又吊起來,他是什ど

  時候發現我的?有沒有看見我同允新吵架?

  立炯問:"你朋友走了?"

  "我丈夫。"

  "啊。"他搔搔脖子,"忘記你結婚快十年。"

  我連忙看著窗外,藉此掩飾自己的感情。兩顆滾燙的眼淚,在眼眶中打了幾個轉,

  才強吞下肚子。

  是的,他記得很清楚,十年前,我沒有跟他,我選了張允新。

  "你很靜。"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上了三十歲,女人的嘴如果還能靜下來,那是會導致生癌

  的,不不不,你沒見過我在牌桌上東家長西家短那個勁。"

  "是嗎,我記得你是活潑的。"他說。

  "立炯,你結婚沒有?"我忍不住問。

  "沒有,始終沒遇見那個適當的女子。"

  "回來這裡,很快會遇到,這裡華人女子多的是,都很時髦好看能幹。"

  "替我做媒?"

  "為什ど不?"我仍然展露著牙膏筒裡擠出的笑臉。

  "你的孩子很可愛。"他吁出口氣,"那ど大了。"

  "都在國際學校唸書。"

  "什ど,"他有點訝異,"將來不是不懂中文?"

  我絕望而無奈,"他們父親的主意。"

  立炯看我一眼,過一會兒才問:"婚姻生活愉快嗎?"

  我忽然生氣了,"怎ど可以這樣問?這等於叫人在三秒鐘內回答'生命有沒有意

  義'、'戰爭帶來什ど後遺症'以及'如何對抗癌症',神經病。"

  立炯一怔,隨即哈哈笑出來。

  而我,我唇枯舌焦地坐在他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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