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玉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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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我實時明白了,不作聲。

  菊新找來手帕,擤擤鼻子,接著給我做一杯薄荷蜜糖茶。

  淡綠的茶飄起一股清香,兩年多沒喝這個玩意兒,竟有種陌生感覺,怔怔的握住

  茶杯,不知所措。

  半晌我說:「他們怕,所以避開我。」

  「不要去理他們。」

  我放下茶杯。「別傻了,快叫他們回來,我這就走。」

  菊新拉住我。「你這不是故意叫我為難?他們走,你也要走,我白做醜人,豬八

  戒照鏡子。」

  「他們總比較重要。」

  「他不見得從此休了我,你放心在這裡暫住,他同孩子在外婆家,不會有事的,

  別令我為難。」

  菊新真的急了,頭髮披下一角來,手緊緊拉住我的手。

  我笑。「好,鵲巢鳩佔,我留下來。」

  她總算鬆口氣,拖鞋聲啪啪的進房去給我預備洗澡水。

  菊新一離開,我的臉便掛下來。

  並沒有學乖,怎麼做這樣笨的事?才一個晚上罷了,無論張羅什麼地方,眠一眠

  算數,現在跑到菊新這裡來,害他們兩口子吵架,她丈夫還立時三刻帶了孩子離家出

  走,可見鬧得很厲害。

  適才菊新流淚,不見得全是為了與我重逢。

  畢竟是老朋友,擔這樣的關係。

  我輕輕坐下,怕坐重了,沙發會叫痛。隨即又笑起來,都是為著不習慣。有一個

  家真是是好,嚕嚕囌囌的可以收藏許多東西,牆角停著孩子紅色的腳踏車,茶几上攤

  著課本,一隻煙灰缸擱一邊,剛剛打電話來的時候,父女想必正在教功課。

  也不必太過自責,只打擾這個晚上而已。

  菊新丈夫知道我的故事,不然不會激烈反對。

  菊新在臥室裡說:「毓駿……」

  因離得遠,沒聽清楚她說什麼。

  立即站起來,側目細聽,自己都為這個動作吃一驚,何須這麼慇勤侍候,幾時變

  得這麼精乖懂事,又連忙坐下。

  舉止實在失常。

  就算怕我也難怪,是與普通人有點不同。

  倘若半夜起來難為他們一家,尤其是孩子,那還當了得。

  是應該小心,躲得遠遠的,像古人重陽登高,避開瘟疫。

  與他們家這樣的交情,也不能得到稍微不同的待遇。

  人們太愛護自身,這也是應該的,總不能人人像我。

  菊新出來說:「我已辭去工作。」

  「那也好,」我說。「現在外頭市頭如何,像我這樣一個人,可以拿多少薪水?」

  菊新坐下來。「謝天謝地,這是你唯一毋須擔心的事,你何用找工作,吃利息也

  吃不光。」

  「沒事做很悶的。」

  「有錢你怕沒事做?你以為小職員清晨搭地鐵趕命是去做事?那叫去討生活糊

  口!」

  菊新比從前激憤得多了,生活就是這樣,漸漸叫人嘗遍苦澀,再天真活潑可愛的

  女孩,也慢慢變為魚眼珠,不再閃爍。

  「見到李盷了?」

  「他還沒下班。」

  「他很吃得開,照片名字時常在報紙財經版註銷來。」

  「他一直希望揚名。」

  「他現任女友是--」

  「我見過她,她長得十分好。」

  菊新看著我。「毓,怎麼辦呢?妳已失去一切。」

  「不,我沒有,我只失去兩年時間。」

  「你打算從頭開始?」

  「是。」

  「讓我幫你。」

  「不,我會照顧自己。」我按住她的手。

  我浸在浴缸中,直至指尖皮膚發皺。

  在裡面,洗澡都有看護在旁監視,怕有什麼輕舉妄動。

  「睡衣在這裡。」菊新在浴室外揚聲。

  明早一定得走,不能離間別人夫妻感情。

  我睡在孩子床上,剛夠長,闊度不夠一米,然而暖呼呼,軟綿綿,十分舒適,菊

  新知我怕冷,開了暖爐。

  「要不要聽音樂?你都不曉得此刻流行的歌曲有多滑稽。」

  「我累了。」

  電話叮鈴鈴的響。

  「丈夫關心你來了。」

  「恐怖不會,大概是我母親。」

  菊新有個好母親,這是她至大的幸福,所以成年後,她有豐富的感情可以灌注給

  朋友,與人共享。

  半晌她又回到房間來。「找妳。」

  我抬起頭。

  「李盷。」

  菊新把無線電話交我手中,替我掩上門。

  很久很久之前,還是少女時期,床頭也有一具電話,專門躲在被窩裡講體已話。

  「毓駿毓駿。」李盷的聲音很焦急。

  「是我。」

  「怎麼不等我回來?」

  忽然沉不住氣,說道:「你又何嘗有等我?」

  他靜下來,像是在吸香煙。

  過了相當久,他才說:「出來了。」又說:「也不通知一聲,好去接你。」

  我笑。其實也不是難事,如果要打聽的,總會得到消息。

  「我就料到你在菊新那裡。」

  我想表現得愉快一點,證明自己已經痊癒,但不知怎地,擠不出氣氛來。

  「要不要出來喝杯茶?」

  「明天吧,我想睡。」

  「那麼明早再同你通消息。」

  說了再見,由我先掛斷電話。

  回想年輕的時候,瘋得不捨得先掛電話,非得等對方先把線切斷,才肯罷休。什

  麼地方來的精力,匪夷所思。

  我微笑,鑽進被窩。年輕即是年輕。

  習慣天蒙亮即起,輕輕去看菊新,好夢正濃,穿著灰紫色鑲花邊的睡袍,姿勢甚

  美。

  真不容易,孩子都那麼大了,仍然漂亮。

  喝一杯咖啡,壓下張字條,便出門去。

  啊,第一步要到銀行去,第二步要找房子,再接著,是要打扮自己,重新投入花

  花世界。

  處置了支票戶頭及存款,跑到房產租售公司,聲明要一層即可住入的公寓,要向

  海、朝南、寬敞。

  「可以嗎?」我問那標緻的女職員。

  她笑。「小姐,你是初到此地的遊客吧?在我們這城市,只要肯付出適當的代價,

  什麼都辦得到。」

  我完全放心,這麼進步的城市,總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實時與經紀出去看房子,第一處地方就滿意。

  全新裝修,顏色嬌艷,屋主不知為何,匆匆離去,只帶走隨身衣物,連古玩擺設

  都留下來,全盤出售。

  經紀人努力推薦,推開那一列落地長窗。「看,單是這一列玫瑰花,便可看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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