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玉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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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她十分忌諱這個問題,像是一不小心,觸動我哪條筋,我實時又會發起神經來。

  菊新改變話題。「他同你開口沒有?」

  「誰?」

  「李盷,還有誰?一個他也已足夠,耗盡你半生。」

  「沒有,他開口我也不會答應。」

  「啊?」

  「我已經不愛他。」我唏噓的答。

  「誰說這個,你以為我在問他有否向你求婚?」

  我愕然。「不然開什麼口?」

  「開金口同你借。」

  「借錢?」我呆住。

  不會吧,他不致於澀到這個地步,我有什麼本事幫他?

  「你真的糊塗,他那邊已經不得了啦,眾叛親離,除了你沒別條路可以,所以一

  天有那麼多時間磨著你落工夫。」

  我淡淡問:「真的?」

  「怎麼,尚不大吃一驚?」

  「沒什麼好驚的。」

  「還不趁機奚落他,當年要是他肯娶你,你父必原諒你,不致弄成這樣--」

  「當年的事算了,」我擺擺手,低聲說:「過去是過去。」

  「毓駿,你對人真好。」

  菊新說「人」,不是說「他」,令我振作,我緊緊握住她的手,人生得一知己足

  矣,人清無徒,管這個知己是怎麼得來的。

  「幫他要量力,自己身邊總要留一些。」

  「他不會開口的。」

  「哼!」

  妹妹們約我出來見面。

  氣色好得多,也不再見外,仍沒有道謝,亦不必道謝,只說母親仍不斷咒罵。

  我們三姊妹笑出來,竟喜氣洋洋。

  母親若有日心滿意足,不再罵人,那才怪呢。

  「罵些什麼?」

  「說你父親不該在遺囑上忘記她,說我們父親不該淪為窮光蛋。」

  小妹補充:「又說給了房子沒開銷,她此生就得這麼半死不活的過。」

  「真誇張。」

  過一會兒,問大妹:「我的故事,你們知道多少?」

  她們不肯回答。

  可見已經喜歡我了,覺得一絲安慰。

  「有什麼事儘管找我。」

  大妹爽脆的問:「沒事也可以吧?」

  「當然,求之不得。」

  她們肩搭肩的走了。

  我仍留在原位上,許久沒有離開。

  借用公用電話,打到療養院去,電話接通,我說:「請接殷醫生。」

  「殷醫生巡病房,一時不能來聽電話,請留言。」

  「他什麼時候比較空閒?」

  「早上八點半到九點半,他在行政大樓。」

  我暗暗記住。

  「小姐貴姓?」

  「不用,我明天再找他。」

  回到家,李盷已在等我。

  如果要開口,他應當在今日說清楚,我有第六感。

  傭人給我一碗雞湯,一看,就嫌油膩,擱在一旁,這兩年口味變得非常清淡,她

  們不會明白。

  「毓駿,我們也應結婚了。」

  我抬起眼睛。

  「已經拖這麼久,」他說。「現在我們之間已沒有障礙。」

  「你並不要與我結婚,李盷。」

  他一怔。「當然我要。」

  「要的話早幾年已可結婚。」

  「但那時--」

  「那時沒有必要與我結婚,現在有。告訴我,李盷,我會幫你忙,不必犧牲你的

  自由。」

  「你太不給我面子,你對菊新,比對我好得多。」他十分十分苦澀。

  「但菊新也比你直接得多。」

  「她怎麼同我比?」他惱怒。

  「你說得對,你要什麼,請告訴我。」

  「我適才說,我們可以結婚。」

  「好,結婚後呢,有什麼要我做?」

  「婚後再說。」

  「不,你先告訴我。」

  他被我逼得走投無路,只得說:「有部分債款,也許可以用你名義償還,甚或可

  以暫時不必償還。」

  「多少?」

  他說不出口。

  「明日叫你會計來見我也是一樣。」

  「如果我們不能結合,這件事作罷。」

  「不,這件事與婚姻沒有關係,借款子給你,收取利息,是生意人的買賣。」

  「我已沒有抵押品,除非你要我。」他苦笑攤開手。

  「我相信你,不是作為愛人,是作為一個生意人。」

  我真正的呆住了。

  我拍拍沙發。「來,坐下,我們好好談談,你需要多少,也許我根本沒有那麼多,

  不說清楚,豈不是白娶了我。」

  他自斟一杯白蘭地,坐在我對面,低聲說了個數目。

  我側頭細聽,聽真了,吁一口氣。「就這麼多?」

  李盷訝異。

  「沒問題,我有。」

  李盷臉上現出複雜的神情來,包括意外、後悔、慚愧、苦澀,都一閃而過。

  「或許你應該早向我求婚。」我朝他眨眨眼。

  他低頭,只會得喝酒。

  「讓你的律師同我的律師說,別擔心,我的條件會很苛刻,事成後,你的公司說

  不定有一半會歸我所有。」

  他放下酒杯。「如能過此難關,我心甘情願。」

  我笑。「總比與我結婚好,噯?」

  他歎氣。「別再挖苦我,你怎麼還會要我?」

  李盷是聰明人。

  「他們真把你醫好了。」他感慨的說。

  「是的。」我很惆悵。「完全醫好了。」殷醫生是神醫。

  「對不,毓駿,我甚至沒找到時間去看你。」

  「當然找不到時間,但公司終於破了產。」

  「是,這兩年商場不知有多少人倒下來。」

  「不會是李盷。」

  他也沒有道謝。

  大概只有人家替你端椅子遞水杯時才可以說謝,到了這種地步,說什麼都是多餘

  的。

  我再一次送他走。

  站在露台上,看他進了車子,駛出去。

  從前,每次他走,都站著,直至看不見他的車子,才進房休息。

  心情是完全不一樣了。

  女傭再給我一碗湯,那層雞油已經撇掉,我很喜歡。

  有人撳鈴。

  女傭咕噥:「一直要找什麼小姐,告訴他們已經搬走,總是不相信。」

  「讓我來。」

  這次不是追求者,而是皮草店的夥計。「要不付錢,要不把皮草還我們。」

  「可是那位小姐已經搬走了。」

  「去去!」女傭說。「再不走我們叫警察。」

  那小夥計嚷:「叫我怎麼回去回復老闆呢?」

  「是件什麼大衣?」

  「反面穿的紫貂,去年半價賣給伊,才付一成定洋就穿走,現在影子也不見。」

  我們主僕搖搖頭。

  「真的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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