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哀綠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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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天芝當然是最時髦的,她非常把衣服,很壓得住,顏色文選得文雅,看上去舒服之至。我們到大酒店咖啡店坐下,我覺得很溫馨,以前我與女友們也愛在寒雨天喝杯東西擋擋寒氣。

  「婚期可能會推遲到明年中。」她說。

  我說:「其實婚禮是豐儉由人的。」其實不該說這種話。

  她看我一眼,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結果改口,「彷彿聽說,你現在做事那邊很重用你。」

  「馬馬虎虎,此刻比較有安全感。」我承認。

  「還是沒見德松?」她問。

  「沒有。」

  「真奇怪,你沒回來之前,德松天天提看你,老說志強如何,等你真的出現,他反而甚麼都不說了。」

  我沉默一會兒,然後說:「也許我們想家中的對方,不是真的那個人。」

  「我明白上她微笑,「有時候我們只肯相信我們願意相信的事與人。」

  「我——可以約你出來嗎?」

  「我始終是德松的女友。」她坦白。

  「你愛他?」我仍在賭氣。

  「我已投資太多的時間在他身上,恐怕回不了頭。」

  「胡說。」我微笑,「我不相信。」

  「真的,我跟他有感情,」她說:「即使是他的缺點,也值得原諒,當下或許生氣得要破口大罵,但隨即又與他有說有笑,大家都有得失,誰是誰非?,」

  「我枉作小人?」我解嘲的說:」這一年來,你是我努力生活的目標,你不相信?」

  她禮貌的說:「如果是真的,我很驕傲,也許當我真正跟隨你的時候,你反而沒了目標。」

  真會說話,我拍拍她的手,「天芝,我有種感覺,我們倆才會是好朋友。」

  我送她回家。

  當日夜裡,德松打電話來臭罵我,我說臭罵!那是真的臭罵,無端端祖宗十八代都牽涉在內,說我勾引他的未婚妻。

  我也不分辯,借了耳朵給他讓他「盡情傾訴」,說到後來他也累了,靜止,以為我也會發作,但是我只是輕輕放下話筒。

  真孩子氣,我不會有勇氣做這種事,當面發話罵人?太難了,我若討厭一個人,遠遠避開也就是了,還跟他算得清清楚楚?幹嘛?

  德松這些年來在蔭蔽下,根本沒有長大過。

  我沒有與他爭辯,心中一直想著多年前那些寶貴的七彩玻璃彈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花無千日紅,人無百日好。

  從小到大,絕無間斷的友誼,就此喪失在一個女郎手中。

  吃不到羊肉一身膻,我苦笑。

  第二天是天芝來向我道歉,她說:「不知怎地,昨天我跟德松提起見過你,他就炸起來,一點因由也無,好不氣人,怎麼,他侮辱你是不是?」

  「是的。」我說。

  「我從沒見過他那麼生氣。」天芝說。

  「我也沒見過。」我仍然維持風度與幽默感,「不知道原來他火氣大起來,一樣會說粗話。」

  「都是我不好。」

  「不要內疚,」我說:「完全是德松對自己及對你沒有信心,其實我憑什麼跟他比?他一向是天之驕子!況且你親口拒絕了我。」

  我活該,是我不好,見到德松有什麼,心懷妒忌。不過感情這件事很難說,我被他罵了,因此得到天芝的關心,也認為值得。

  「別看低你自己好不好?」她說:「在我眼中,你並不是失敗者,你一樣有你的好處。」

  「小姐,在香港,平治以及出入華筵之外的好處,鮮為人知。」我苦笑。

  「那你也太餚小人了。」她不悅。

  「或許是,天芝,你們快快結婚吧,結了婚省得我在一旁以小人姿態出現。」

  「我跟他大吵一場,凶吉未卜。」天芝說。

  「什麼?」我大感意外。

  「打算到歐洲去逛避,散一下心,」她說:「我回來再說。」她掛了電話。

  他們為我鬧蹙扭,我覺得不安,把頭枕在寫字治面,呆呆的不出聲。母親說我盡會發呆,叫她損心。

  那天半夜,我們家的門鈴震天地響起來,老爹咕噥著去看門,來人是德松,喝得醉醺醺地,滿臉通紅,口口聲聲要找我。

  我硬著頭皮從房間出來,原以為他要揍我,誰曉得他一把抱住我的腰,大哭起來。

  我一把將他扯入房,他更是哭個不停。

  我長長太息。

  他說:「求求你,志強,求求你,她是我唯一愛的人,我一向不是你的對手,求你不要搶去我心愛的人。」

  我呆住,「你不是我對手?德松,你要什麼有什麼,你不是我的對手?」

  「一直都是你勝利」,他哽咽,「你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你有那種魅力,其實你要怎麼樣的女孩子都唾手可得,何必要與我作梗?」

  我看著德松,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自卑。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得父親接受她,」德松說下去,「你又來搞亂,我求求你,志強:……」

  我苦澀的說:「你醉了,德松,我保證不會破壞你們。」

  「你保證?」他搖撼著我,「你保證?」

  我慘白的說:「我保證。」

  「你保證也沒有用,」德松頹然,「她越來越看不起我,怪我什麼都靠家裡,事事要侍候父親的面色,她常常叫我學你,稱讚你如荒野裡的狼,一切自力更生,有聲有色。」

  德松伏在我床上痛哭失聲。

  我拿一塊冷毛巾替他敷臉,過不久他沉沉睡去。

  我歎口氣,搬到沙發上去渡過一宵。

  第二天早上,母親板著面孔教訓我:「朋友妻,不可戲。」由此可知,昨天晚上的有關對白,她都聽了去。

  她照顧德松起身,煎了醒酒的濃茶給他,我很慚愧,坐在一邊不出聲。

  媽媽不表示什麼,她藉故出去探訪親戚,我們家的地方小,若要讓我與德松好好說話,她就得避開。

  德松像是忘記昨夜做過什麼。他也有點訕訕的,我們倆相對無言,盡吸煙。

  終於我說:「記得嗎?十五歲那年,游泳比賽,你得了第三名,我什麼也沒有,咱們在這間客廳中,也是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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