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肯聽我的話,」聞少達感慨的說,「就不會落得如此光景,靠一個沒有什麼良知的少女找生活。」
「聽說你不肯同她結婚。」我說。
「做人倩婦也可以做得根風光的。」
「也許她皮不夠厚,心不夠黑,不懂得爭取這一類的風光,也許她弄假成真,愛上了你,也許她真的根笨。」我說得像一個毫無相干的陌生人。
聞少達走了之後三天,咪姐才回來,她看上去很憔悴很累,我有點不忍叫她受這個打擊。
我等她休息過後,才把事情和盤托出。
她開頭不相信,「是不是聞少達跟你家人串通好了來騙你?你說。」她抓著我手臂。
我搖搖頭,「沒有,我自己覺得這個機會很好。」
「你為什麼不跟我商量?J
「機會要把握得快!」
「我不是跟你說過──」
「我知道,不要跟聞少達來往,但早──」
輪到她打斷我,她指著我說。「你滾!你立刻給我滾,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她的眼淚戲劇化的滾下來,「我怎麼樣的對你,我把你自垃圾堆裡揀出來,你不過是一個住年妹的貨色,是我一手把你訓練成今天模樣,你沒有更心,你太過份……」
我索性坐下來聽她罵我,罵夠以後,我倆的恩怨就一筆釣銷,再不拖欠,由她鬧個夠。
我坐在沙發上,雙眼看著天花板,到了紐約,我要脫胎換骨,我要改變自己,我要成名。
「他會騙你,百佳,他會騙你,他以前也同樣地騙我,你難道沒看見?你不會在外國成名,你以為有這麼容易?」
我沒好氣,「咪組,我會當心自己。」恨她掃興。
她忽然真正的崩潰,號啕大哭,蹲在我面前,「百佳,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我很意外,「我不會離開你,是你要叫我滾,咪姐,我不過是要到紐約去做一次表演,如此而已,酬勞的十份一,我無論如何會放在你手中,你別歇斯底里好不好?」
「不,這次一走,你就不會回來了,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她使勁的扭住我來鬧。
.我推開她,跑出去在酒店住了兩個星期。
我最怕人家對著我哭哭啼啼。
不到幾天,我離開咪姐的消息傳遍全行。
一般的批評都說我忘恩負義。我也不想解釋。
每次都是被逼的,每一次!每次都是他們逼得我無存身之處,毅然出走,但罪人往往是我。有恩當圖報,但我不能一生做咪姐的奴隸,我連出去做一次表演都不可以?我難道一輩子賣身?
不可能的事,遲早我都會辜負她,不如趁這個機會攤牌。
她四出找人訴苦,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我都維持緘默。
她揚言:「我捧她上台,我也能夠把她拉下來,她算是什麼東西?這種街上拾回來的爛污貨!」
就差沒開記者招待會。
這樣下去,我很難在這個城內立足。
果然,我的生意一落千場,湯米說:「你太不會處理場面,不應把事情搞得那麼糟。」
我也有點惶恐,要是聞少達不來接我,我就慘了。
這一陣子我也不好過,真沒想到咪姐會潑得這樣子,她真的要害死我才開心?愛的反面就是恨,她這麼恨我,把聞少達欠她的一筆賬都算在我頭上。
聞少達來長途電話:「聽說你有難題?要不要先過來?」這對我來說,無疑是強心劑。
但我還得裝出不在乎的語氣,「外頭傳得我好像就要完蛋似的。」
「你不是已經完蛋了嗎?」聞某大笑。
我默然。我已走投無路,非撲向他那方不可,他到底是人是鬼?我不由得想起咪姐慘淡的遭遇。
待他把我接到紐約,我心中一點歡喜之情也沒有。
老實說,少了咪姐的照顧,我也茫然若失,手足無措,再加上本來曙光已露的事業現已在陰渠裡,更加露不出一絲笑容。
聞少達問我情願住什麼地方,酒店,還是他的公寓。
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我捨三流酒店而投向他的懷抱,一切都是陰謀,但我已沒有選擇。現在唯一的希望是他會把我捧紅,但我把自己的能力估計過高。
演出如期舉行。
聞少達沒有虧欠我之處,只是一個東方面孔要在細約爬起來是沒有可能的事,輪到黑女也還沒輪到我們,我接些零星的揚子來做,不是找不著生活,但風光還不如舊時跟住咪姐,要離開紐約,又提不起勇氣。
我寂寞、彷徨,生活又捱苦,三頓吃的都要自己做,衣服自己洗熨,有時坐在小公寓內,忍不住哭。
一年下來,眼看自己快人老珠黃不值錢,而聞少達對我越來越冷淡,我開始想家。
接到湯米的長途電話,我簡直雀躍,才問:「你好嗎?」就哽咽起來。
他歎氣:「寂寞?外國沒你想像中的那麼好吧?」
「是的。」我沒精打采,「在香港我還算主角,在此只是臨記。」
「找個科目來讀讀,那麼多野雞學校。」
「沒錢,沒心學好。」
「不可救藥。」
我們說了五分鐘,他說咪姐很潦倒。
我說:「問問她,我回來跟她可好?」
湯米為難,「她那個脾氣。」
「替我問問。」我懇求,「試一試,我青回來跟她。」
「百佳,你那邊真的那麼糟?」湯米疑惑,「我們以為你跟牢大亨,仍然很風光。」
我不響,多說無益,聞少達並不想捧我,他只要我做他情婦。
「行有行規,都說你黑,怕被你害。」湯米說。
我無可奈何掛上電話。
看來我得流落異鄉了,聞少達閒來撥給我的生意真還養不活一隻貓,有不少模特兒持著面孔身段漂亮就在這個大城市內淪為國際女郎。我打個寒顫。
我的將來會怎樣?
湯米第一個長途電話來的時候,我喝醉了酒,一個人在電視前發飲,聽到他聲音,非常高興,他帶來的卻是噩耗。
「咪兒死了。」
我張大嘴,耳朵嗡嗡發響。喉嚨裡忽然多了塊痰,「什麼?」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