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哀綠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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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她服過量藥物,在家裡毒發身亡。」

  我如五雷轟頂。「為什麼?為什麼?」

  湯米苦笑,「你一直知道她十分不得意,因你的緣故,她又振作一陣子,你到紐約之後,大家都怕她那張嘴,三杯下肚,就開始說人家不是,因此更沒有一個朋友,這次,唉,也一半是意料中事。」他不勝曦噓。

  我如墮入冰窖,本來我還以為可以與她再東山復起打天下──人們對醜聞很快會淡忘,只要主角堅持著不要倒下來,但現在她死了,我怎麼辦?我從此流落紐約?

  湯米說:「她身後蕭條,你在情在理,都應當回來替她辦理身後事。」他口氣很責怪。

  我很反感:「不!我沒有錢,我也沒有力,我不回來。」

  「你!」湯米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才不管他怎麼想,我恨透咪姐,她也恨透我,我害死她──她也害死我。

  「回來吧,」湯米說!「聞少達害了她,也害了你。」

  我神經質地大笑,摔了電話。

  我當夜與聞少達開談判。

  他聽到咪姐的死訊也根驚憾。

  我說:「給我飛機票,我要回香港。」

  「回去?回去你沒有前途。」他冷冷的說.!「不如在這大都會裡混。」他完全像事不關己。

  「都是你害的!你答應我會有前途,你騙我前來,你使我與咪姐關係破裂。」我撲上去。

  他大力推開我,聲音更冷,「不,是你以為鴻鵠將至,是你以為可以一飛沖天!是你出賣咪兒,是你條件不夠,無法在這裡出人頭地,我有什麼對不起你?這一年來,如果沒有我,你早淪落在垃圾堆裡!你現在又不少吃少用,你吵什麼?」

  我懊悔的哭,我再聰明也鬥不過他。

  他厭憎的說:「你看你的樣子!紐約城這麼多采多姿,無論做什麼都可以,你卻沒有興趣,我看錯了你,你回去吧,這裡是買飛機票的錢!」

  他把鈔票摔在桌子上,走掉了。

  我想到他說的:回到香港,我又能做什麼?味姐也不在了。但又有一個聲音低低的對我說:回家吧,至少為咪姐盡一番心意。

  回去之前,我到理髮店去把自己收拾收拾,換上一套比較好的衣服,打個電話給湯米,

  買好飛機票,告別這個異鄉的城市。

  聞少達根本沒有表示什麼,我想他也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再也不用替我辦居留手續,又不必坦心我會像咪姐一般倒斃公寓,搞得他黃河水也洗不清。

  走得很冷清!我也不肯定場米是否會來接我。

  下飛機時是深夜,我疲乏、失落、傷心,不知何去何從,湯米出現了。

  「湯米!」我要過去擁抱他。

  他避開,對我極之冷淡。

  我說:「今夜我沒有地方睡,三年前一無所有,三年後仍然一無所有,人家早已成了小富婆了。」

  湯米諷刺我:「人家聰明,又有良心。」

  我不響,過一會兒我問:「到你家去睡,可以嗎?」

  他說:「不行!讓你進門的話,沒完沒了,領死人,我情願替你付租錢,替你找家旅館。」

  「咪姐她──」

  「不是說不回來嗎?」他很氣憤,「等你?都臭了。」

  「但我還是回來了,不過稍遲一點,帶我去看她最後一面。」我哀求,「原諒我。」

  「老實說,你們兩個人,誰也不值得幫,」他歎口氣,「兩個一樣可憐,兩個一樣可惡。」

  我低下頭。

  「百佳,你現在憔悴得似個老太婆,你根木不像人了,找個地方休息吧,明天再來找你。」他把我送到酒店。

  我沒有意見,回到老家,有種踏實的感覺,我願意聽天由命,從頭來過,我問湯米,「我還有機會嗎?」

  「路是人走出來的。」他放下我便走。

  我淋了熱水澡,告訴自己: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便睡著了。

  半夜我自酣睡中驚醒,因為覺得身邊有人對住我呼吸,我睜開眼,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型。咪姐!我張大嘴,是咪姐!她來看我,她不放過我。我很平靜,我自床上靠起來,她正看著我,酸多了,穿黑色的衣服,雙目空洞,我一向不信鬼神,此刻只覺得涼颼颼的。

  「你終於回來了。」她說。

  「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我害了你。」我輕輕說。

  「但你終於回來了,這才是重要的,你心中還有我。」

  我不響,她會怎麼樣?她為什麼要對我顯靈?

  「──我們可以東山再起,百佳,我也有我的不是,現在朋友們都願意幫助我們。」

  「什麼?」我伸手開亮了電燈,「你──充滿意外及驚喜!她是活生生的,咪姐並沒有死,她不是鬼。

  我掀開被子,起來擁抱她,在那一剎那,一切談會都冰釋,我到這個時候,才落下淚來。

  「不要怪湯米,不是出這一招!咱們兩個人都下不了台。」

  「可是好端端的咒你死──」我哭泣。

  「難道我倆不是死後復生,再世為人嗎?」她很有深意的說。

  我無話可說。

  我們和好如初,把舊房子再裝修一次,才搬進去,經過這次風浪,我明白許多,幸虧我還年輕,還有機會,咪姐仍然做我的經理人,我多數為廠家表演,不大公開亮相,錢還是賺得到的,不過辛苦一點,生活也過得不錯。

  我也開始與咪姐找些小生意來做,計劃將來,見到老朋友,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人們是健忘的,他們早忘記咪姐嘴裡說過的話,而我,那時候我人在紐約,我沒聽見。

  我們兩人的關係跟以前卻不一樣了,現在比較客氣,有距離,現在我已懂得做人之道。

  我倆元氣恢復得很快,咪姐改變作風,認識了一位小廠家,兩個人走得有紋有路,很多時只把我一個人留在公寓裡修身養性。咪姐也真脫胎換骨。

  我跟她,都似裁壞了的衣服,要盡一番努力,才能往正路上走,略一疏忽,失足立刻成千古恨。

  想到在紐約那段日子,不寒而慄,特別珍惜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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