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哀綠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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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又留意她穿什麼衣服化什麼妝,故意稱讚她。

  恢復上班之後,天天堅持接送,一星期起碼與她出去吃一頓飯……製造這種無聊做作的所謂生活情趣。

  我當然做得好,我說過,我是個中好手。

  但是無邁也許滿足了,我卻失望。這樣下去,她跟林小珍張小芳陳咪咪李露露,有什麼分別。

  我娶的是周無邁呀。

  我真正的萎靡下來,但是不敢讓她知道,無論如何,我不能失去她。

  有一天,我們出外應酬回來,她同我說:「世文,我們不能這樣下去。」她看上去很憔悴。

  我一顆心嚇得咚咚跳:「太太,又怎麼了?」

  「我嫁的是丈夫,不是司機,要的是伴侶,不是隨身女傭,我看你不必再小心翼翼的管接送了。」

  我愁苦的看著她——我當初為什麼不去追趙小玉王小芬呢,這個周無邁又要鬧什麼花樣呢?

  「我看我們還是小外甥打燈籠——照舊吧。」她說完如釋重負。

  「照舊?」我意外。

  「是,各有各的自由,各有各悶,各有各工作,」她長歎一聲,「就這樣過一輩子吧,我實在不慣被侍候,更不慣看你日漸憔悴,你這個人,早已被我慣壞,算了算了。」她邊說邊揮舞著手,「是我不好,世文,我以為自己會適應轉變。」她終於認錯。

  一場家庭革命,從此消失無蹤。

  我樂在心中口難開,表面上委委屈屈說「是」。心裡想著第二天又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哈哈哈哈。

  女人,悶說悶,刺激又受不住。這年頭,做丈夫不好做。

  女人。

  老友的女友

  他們說,讀書時最好的朋友,便是最好的朋友。

  我與德松五年不見,仍是最好的朋友。

  我們同一間幼兒園、小學、中學畢業,他留在港大,我往美國。因家境的問題,我選了亞里桑那州州立大學來念,嘩,那個不毛之地,如果沒有德松的精神支持,我會崩潰下來。

  五年來他不停的給我寫信,寄錄音帶、鄧麗君的歌,家鄉的月餅、椰子糖、話梅,永恆不絕的收到,還有各式電影畫報、週刊雜誌,林林種種……

  他們都說我的宿舍像一間中國雜貨店——又是一箱即食麵,又是一件新棉襖。

  媽媽笑說德松照顧我,比她照顧我還要周到。

  而我為德松做過些什麼?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大家都念中一,他被幾個大個子圍住,退至操場一角,他們

  還不放過他,還要揍他,我自書包內取出新買的玻璃彈子用力丟過去,帶頭的大個子腦袋上

  吃了兩記,痛得頭暈眼花,不知什麼暗器來襲,再加上我衝過去一撞,他便作滾地葫蘆,其他嘍囉一哄而散,這件事不了了之。

  不過德松認為我救了他。

  當時我也認為我救了他。

  三毛子一粒的彈子哪,我惋惜的想,都泡了湯,事後滿操場的找,一顆也找不回來,多

  大的犧牲。

  德松跟我不同,他是個老實人,有點懶洋洋,不起勁,同樣念化工,他教書,我不肯,我在一家著名化妝品廠做化驗師,雖然說大家都能夠學以致用,但是我老覺得他只上談兵,不切實際。

  不過教書適合他,學院裡的環境無論如何單純一點,德松要是出來做事,會給人欺侮。

  從他的信中,我得知他交到女朋友……真快,不久便可以結婚生子,做其家主人……他有福氣,這個德松,要求比較普通,性格平和,容易知足,故此可以獲得幸福。

  而我,我歎口氣,我同他天差地別,我是那種不甘心做個平凡人,卻又害怕往上爬的人,沒出息,但又倔強,故此朋友沒有德松多,人也沒有德松受歡迎。

  有時候跟媽媽吵架,連媽媽一氣之下都會說:「你是德松就好了。」

  瞧,多窩囊。

  今年我終於決定回香港闖一闖。

  德松的信這麼寫:「香港是冒險家的樂園,做得好就會竄上來,你那麼聰明伶俐,一定有你的辦法,請快回來,我們歡迎你。」

  我猛地想起來,「我們」大概是他與他的女朋友。

  這個女孩子是誰?他從來沒提過。

  又一封信:「……我時常同她提起你,她覺得你是個有趣的人,我同她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喂,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快點好不好?別讓金髮女郎拌住了,當心。」

  她?我有點不安,「她」會不會佔據了德松大部份時間?有些小女人是不讓丈夫出來交朋友的,不管那朋友是男是女,她們一概抗拒。

  看情形像了,像得不得了,一定是個那種賺小小月薪,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女人,叫德松陪她媽媽搓麻將,故意輸錢……

  越想越替德松不值。

  但是德松不停的提看他的女友,以她所說為準,我不以為然。德松很順得人意,一向不與人爭,無論誰在他面前發謬論,他都唯唯諾諾,我從未見過他發脾氣,或是出言諷刺過誰,他是個好人,真正的好人,很容易被人利用。

  「終於知道下星期可以見到你,我不會來接你飛機,因為我要上課,不能隨便告假,但希望你一抵涉就來同我聯絡,我們要大醉!」

  我笑。

  德松一輩子只喝醉過一次,是送我的那次,醉得他死去活來,事後告足一個星期的病假,痛苦得永誌難忘,現在居然又打算為我醉第二次,好朋友到底是好朋友。

  我也是懷著興奮的心情直奔香港。

  來接飛機的是爸爸媽媽,我們擁抱在一起,我大聲歡呼。

  爸爸眼睛紅紅的說:「你黑了、瘦了、壯了。」

  我們回家,我躺在往日的床上,無限舒服滿足。

  媽媽來坐在我身邊,問我:「這麼些日子沒回來,想不想我們?」

  「想。」我說:「為了省飛機票,才沒有回來。」

  媽媽說:「真難為了你,」拍拍我肩膀,「自從你將暑期工的薪水作學費後,我們放心是放心!一方面又擔心那邊政府會干涉學生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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