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滿院落花簾不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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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熏一撥飯,眼又紅了。"他常說我不愛做家事,也不會煮飯。"她說。於是我也食不下嚥了。

  家明不在這裡,但他的魂在,而且和我們住在一道,纏綿著不肯離開。

  "去認識一個新的男孩吧。"我說。

  "我再也沒這樣的雅興了。"

  "他真的很好嗎?"

  "我不知道。"明熏嗚咽著,"我是這麼的孤寂,我不能不想他。我不想他想誰呢?我睡不著覺時,跑在路上時又幹什麼好呢?我只好想他。那是我唯一能攀倚著的東西了。"

  "你能不能放棄想他?"我害怕的問:"你想他並不能補救什麼。"

  "我不能放棄的,一丟掉家明的形象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現在每天哭他就是有嗎?"

  "有的,因為我還能哭。"

  "明熏,"我突然嚷起來,"不要這樣講,我不想知道。"

  我替明熏買了安眠藥,讓她睡前吞,因為我受不了她每天晚上進進出出的踱步。母親問我幾時回家住,也可以省點錢。我說:我得照顧明熏,她父母死了後,我們不是應允了關心明熏的嗎?

  小時候常以為看電影鏡頭對著日曆一張張的給撕掉很無聊惡劣。現在才知道,日子實在是這麼過的。

  明熏忽然問:"去年春天我們不是買了好些碎花布嗎?都很美麗的,今年市面上怎麼不見有了?"

  我說我想不起來了,"那兒有?"

  "當然有!"她跳起來,到櫃邊去一翻,就被她找到了,"你瞧,這塊就是其中之一了,藏青跟紅白花的。"

  我瞧上一眼,"那裡,這是前年買的,那時我剛認識你,你還說我那件襯衫土呢!"

  "前年?"

  "是。"

  明熏抓看那塊零布不講了。隔了半晌她問:"那麼快就兩年了?這兩年我做了些什麼?怎麼糊糊塗塗就沒有了?"

  我和她坐在沙發上忖了一個下午,不知道怎麼的,那個下午也不見了。晚上明熏臨睡前向我說:"我知道我做了些什麼。我認識了家明。"她很漂亮的一笑。那晚她睡得好甜,好久沒這麼酣眠了,明熏。

  第二天早起的是她,還弄了雞蛋給我吃。明熏把頭髮攏在腦後,臉色稍微有一絲紅潤。

  "你看我,"她告訴說:"買了這新的魚肝油,有空的時候就喝一點,那樣皮膚會潤得多。"

  "你皮膚不是很好嗎?"我問:"又細又白。"

  "我也知道,"她好久沒這麼傲氣的笑了,"但家明臨去時叫我保重身體,他才說了這麼一句。我一定得聽聽他的,對不對?別的我能力辦不到,令自己不生病那還是可以的,所以我買了這魚肝油。"

  "很好。也讓我喝一點吧。"

  "今天好熱啊。"明熏用袖子一抹額角。

  "是的,很暖。"

  "他實在不該陪了我最冷的一個月,然後在天氣稍溫時跑得影子也沒有。"

  "你又在怨了。"

  明熏垂低了眼。

  "假如他不陪你這最冷的一個月,你不是更糟嗎?"我連忙說。

  "是呀,所以我也看開了。我們的緣可能只有這麼一點兒,完了也不便強求。"

  我默默的看她一眼。

  "你知道,"明熏向我笑一下,"那天我一抬頭就看見了他,我於是想,我以後會有伴了,那知道現在還是一個人,你不陪我我就全世界沒有一個朋友。"

  "好了,明熏,別多講了,你也坐下來吃一點吧。"

  明熏笑嘻嘻的坐了下來,我看著她有一絲害怕--有什麼好笑的?她盡低著頭微笑,雙手捧著碗,不知道在想什麼。她是希望她的家明在了,我想,她是這麼的茶飯不思。大概還得想他半年一年。為什麼我們露台對面不住漂亮的男孩子?過海的時候也沒碰見過掉了書本,讓人拾回的事?也應該讓我們經過一下,那晚上明熏到家的時候可以嚷回來:你知道怎麼樣?今天我在咖啡屋旁撞見一僩最好看的男孩子,比家明還要好,他還有輛全世界最好的跑車!馬上開著它送了我回來,還問我要了電話號碼!那樣我也可以興奮的問:喂,他有沒有哥哥或是弟弟?介紹給我好不好?

  "喂!"明熏叫我,我抬起頭,"你怎麼啦?在想什麼?"她問:"好半天不出聲的。"

  "你又在想什麼?"我反問。

  "家明。你呢?"

  "沒什麼。"

  "真的?"她不相信的問。

  "當然,"我攤攤手,"你還能想家明,我去想誰?"

  "外邊又下雨了,你要與我去看場電影嗎?"

  "好。可是不准你跑在路上哭!"

  明熏笑了笑,"好呀。看完戲我們去吃飯,吃完飯天就黑,那就回來睡覺。"

  "嗯。"

  "不過不要到銅鑼灣那一區去好不好?我不想看著戲院難過,因為那時候我常跟家明去的……"

  (全文完)

  成熟女人

  伶玉是有天才的,他們說:毫無疑問。

  但在今日,有天才也靠不了它吃飯。

  一個攝影師沒有一架好的攝影機簡直是個侮辱,但我就偏偏沒有。

  而且我拍攝的照片也非常無聊,美則美矣,毫無靈魂,泰半是為少女雜誌拍攝時裝,模特兒頭髮如飛蓬,每件衣裳都鑲一道金邊一顆金星那種,品味壞透,但如果不應召而出,生活恐怕不保。

  哥哥曾經不悅的說:「好好英國文學畢業的人,淪落到這種地步。」

  很多同學都做了大班,公司的房子、公司的車子,三十萬年薪,而我!收入浮動不定。

  不過我很會安慰自己,至少我能夠睡到中午才起床,避開擠塞的交通。

  同學李淑馨同我訴苦:「跑馬的日子,自中環回太子道要兩個小時,當你知道從香港到台北不過是一小時飛機程的時候,你簡直想殺人。」

  自然我是不同情她的,她為什麼不乘搭地下鐵路呢。她是誓死不用公眾交通工具的,活該,為了維持高薪士女的矜貴,活該讓她在天橋上困在車內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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