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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也顧不得這許多。

  徐伯母笑問:「志鵑今日胃口真好,有沒有胖?」

  「沒有,體重一樣,」我說,「但身體面積大許多。」

  徐培南看我一眼,「至今她的食量才似一個人,從前像一隻鳥。」

  我不響,很久沒有吃這麼豐富的一頓。人的命運真稀奇,但凡不是自己的東西,總會失去,靠人即使是親生父親,也是不行的。

  「你要原諒父親。」徐伯母說。

  「我只是他的女兒,他不必對我負責,我廿多歲了,早屆獨立年齡,我只同情母親。」

  「要不要去探訪他?」

  「不要。」

  我一向不是大方的人,我真的不能跟他談笑自如。

  還有,如果與張元震分手,也不能再繼續做朋友。一個女明星說得好:「做朋友?能做朋友就不必分手。」

  我突然覺得瑟縮,又多吃一點。

  這樣子下去還早會變一隻球。

  飯後由徐培南送我回去,我在門口同他道別。

  小公寓門外堆滿雜物,鄰居缺乏公民道德,走廊的燈光又灰暗。我與徐培南相對無言。

  不知怎他,他在門口頗留戀了一陣子,其實只不過五分鐘左右,但彷彿很長的一段時間,心理作用。

  他伸手拉我頭髮,我本能地閃避,但他出手奇快,已經碰到我鬢角,他只輕輕扯扯,不如小時侯,真出力拉得我流眼淚。

  「再見。」

  我用鑰匙開門,也說聲再見。

  我解下圍巾,脫下大衣,走進房間,那裡比較暖和,坐床沿呆想。

  徐培南倒是不嫌。

  真好,自小對我那樣,現在也是那樣,好或壞不要緊,重要的是數十年不變,就不會有人間冷暖這回事。

  張元震就差得多,看得出他坐立不安。有人按鈴。

  莫非是徐培南忘記什麼東西。我拉上外套去應門。

  幸虧沒有打開門。外頭站著一個金頭髮的美少年,牛津口音。

  「藍志鵑小姐。

  「是。」我在門內應。

  「登門造訪,有要事商量,容我介紹自己,我叫伊安史蔑夫。」

  他在等我放他進門,我只是幹著眼瞪他,這麼容易放陌生人進門?他異想天開。

  他說:「你不讓論我進來?」

  「請問你有什麼事?」

  「為著張元震。」

  我如墮五里霧中,不得要領。

  「你請等一等。」

  我轉身打一個電話線元露,電話按通,他在聽音樂,奚菲茲之小提琴,他百聽不厭。

  「元震,」我己好久沒打電話給他,不過這次師出有名。「有一個叫伊安史蔑蕨夫的英國人在我門外,要求與我商談同你有關的事,我該不該放他進來?」

  「該死!」

  「你還沒回答我。」

  他聲音發抖,「志鵑,千萬不要給他進屋,叫他走,我立刻來,記住,叫他走。」

  電話已經掛斷。

  我呆半晌,走到門前,打開,「請進來。」

  伊安史蔑夫很斯文,完全不似危險人物,當然、女人的第六感覺挺不可靠,否則雨夜殺手不會屢次得手。

  但我急於要把事情弄清楚。

  我問:「要不要喝什麼?」

  「熱茶,謝謝,三月份真的還可以頗冷,是不是?沒想到咱們這殖民地天氣倒跟其祖家一樣苦澀。」

  「直至一九九七。」

  「什麼?」他揚起一條金色的眉毛。

  我心平氣和地微笑,「是殖民地至一九九七。」

  他一怔,有點尷尬相。

  我知道有位教授,同無理取鬧的洋同事爭論一個問題,到最後歎口氣說;「你所有的,不過是到一九九七。」

  「你要同我說什麼?」

  「啊,」他清一清喉嚨。「關於張。」

  我看著他。

  他是一個十分四正的英國人,西裝筆挺,裁剪合度,領帶顏色文雅,最令我感動的是一雙簇新的皮鞋,我還沒見過捨得穿好鞋的英國男人,可見他經濟情形十分佳妙,決非是那種周薪三十五鎊,故此決定離鄉別井,孤注一擲,來到異邦耀武揚威的那種外國癟三。

  我把熱茶遞給他。

  「關於張什麼?」我追問。

  「你是張的未婚妻?」

  我不知怎麼回答,我還真的不高興承認,又不甘向陌生人坦白,於是維持緘默。

  沉默是金。一點都沒錯。

  「讓我用簡單的言語把一件複雜的事解釋清楚。」

  「請。」

  他沉吟半刻,一邊打量我,「你長得很漂亮,像你這種外形嬌俏,經濟獨立的女性是不愁出路的。」

  事情再蹊蹺沒有,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我沒有露出半絲不耐煩,好戲就快上演我知道。

  「換句話說,你何必苦苦釘牢張元震。」

  他薄薄的嘴唇隊扁一扁,那種神情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所有的。我的心一動。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你為什麼不明白?他已經不再愛你。」

  我啞然失笑,「你怎麼知道?」

  他像是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樣,剛欲開口,我寒舍的門鈴響起來「嘩嘩嘩,不絕地大聲嚷,似救火鬼上門來。

  我知道這是張元震趕到了。我去開門。

  他氣急敗壞地問:「他在哪裡,他在哪裡?」

  我用手指一指。

  張元震也顧不得我在場,立刻向伊安史蔑夫抱怨,「你怎麼跑了來?」聲音;壓得低敵

  伊安史蔑夫一蹬足,「你不說,我來說。」

  我說:「不用說了,我全都明白了。」

  元震額角上全是汗,忽然之間,也許是心理作用,我覺得他面目淫邪,臉色發綠,不忍卒睹。

  伊安史蔑夫走過去靠在他身邊「張、我們回倫敦吧,我親自來接你,你該聽我的。」

  我連忙跑去打開大門,「是,」我說,「回倫敦去吧,張元震,速速帶你的朋友離開我這裡。」

  「志鵑--」

  「我不想多說,張元震,我很明白,我不會替你添增麻煩,再見。」

  他見這也不是說話的時候,也只得拖著史蔑夫走。

  史一見到他,整個人便像是要融在他身上,兩為一體,我實在支持不住,適才吃得太飽了,用力拍上門,便搶到浴室大嘔大吐。

  五臟都幾乎吐出來,辛苦得眼淚鼻涕要用熱毛巾揩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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