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接他?」母親的心內顯然有十五隻吊桶。
「現在先去做頭髮,看該穿哪件衣服,你自己定奪吧,我馬上訂飛機票回來,再與你聯絡,你自己保重。」
「彭年,彭年--」
「記得自然一點。」我掛上電話。
房門彭彭彭響起來。
我去開門,是齊家。
她一面孔驚奇,「彭年,我爹趕到溫哥華去了。」
「我知道,我媽說他於今夜七點鐘可以抵達。」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癡心。」齊家說。
我微笑,我們都似外公,低估了這位有洋人血統先生。
「你大哥會怎麼想?」齊家問。
「管他怎麼想。」我說:「反正母親有她自己的主意。」
「這件事實在太美妙了。」齊家笑出來。
我也很高興,忻氏的誠意也許真能感動母親。那個時候的女性非常的被動,非要被男方追到牆角,不能動彈,才肯就範,稍有活動餘地而心甘情願,就是輕狂。
在那個時候來說,追求是一種儀式,光是追已經過足癮:在月色下等待女友出現,送她一枝花,希望看到她的笑容,十一點半之前要把她送回家,要見她先要經過伯父伯母那關,頑皮的小弟小妹躲在門角偷窺姐姐的男朋友,有時要在功課上幫他們一把,星期日也許還得一起去做禮拜,走了長久,都沒有機會握一下手。
唉,那時女孩子的裙子似一把傘,接近一下都不能,太困難了。
「你在想什麼?」齊家問。
「我希望家母與令尊可以重溫舊愛。」
齊家說:「我也這樣希望,她才是最適合他的。原諒我問一句:她還是那麼美嗎?」
「嗯,極細的皮膚,保養得很好。那麼多母親之中,她一直最美。」
「你打算趕回去?」
「現在回去,才不,我覺得他們需要私人時間。」我笑,「我會到喬治王子鎮去休息數日。」
齊家當然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我們一行三人設法在一起回家,正好趁此良機增加瞭解。我不想影響母親的決定,也很慶幸大哥不在她身邊。
大哥在哪裡?
他幹什麼要到一個小鎮去?我疑惑。
抵埠我在飛機場同母親通話。
我問:「忻先生出現沒有?」
「有。」母親的語氣相當的愉快。
「你有沒有去接他?」
「然後呢?」
「他一眼就把我認出來,說我一點都沒有變。」
這老小子太會哄女人,要加緊向他學習。
「我不同你說了,彭年,我們約好出去吃飯,再見。」
我看著話筒,她甚至沒問及我在什麼地方。「喂喂?」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原來女人年紀再大仍然愛聽這種討好的話,我真替他們高興,看樣子這次重逢進行得十分完美。
我會避開他們。我會識趣。
我感慨,三十年,定有很多的話要說吧,每一對老朋友都應該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覺得我做得很對。
在火車上,樂基睡著了,我抱著她,我們的行李擱在一旁。這些年來,齊家一個女人,拉扯著小女兒,不知怎麼過的,一定有說不出的苦吧。我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齊家輕輕說:「樂基與我,是不會分開的。」
「誰說過分開?」我反問。
她閉上眼睛假寐,完全明白。
我把小樂基抱得緊一點。
火車外風景如畫,我們再也沒有說其它的話。
車子在四小時後慢慢進站,我把仍然熟睡的樂基扛在背上。
「要不要李莉來接?」齊家問。
「謝謝,我一看見她就頭痛,」我說:「那邊有的是計程車。」
齊家笑笑,並沒有與我爭。
我們平安到家,第二次來,更加倚熟賣熟,推開門,使往沙發上坐。
齊家大聲住隔壁叫,「我們回來了!」她與李莉真是親厚,怪不得我起先以為她們兩個有不尋常關係。
沒有人應。齊家說:「我過去看看。」
我扭樂基進房間,替她蓋上被褥,下得樓來,齊家已自隔壁回來,瞪大著雙眼,一臉問號。
「怎麼回事?看到什麼?」我問;「三公尺長的老鼠?」
「我看到周鶴齡。」
「什麼?」我怔住,「他?他幹麼?他怎麼在這裡?」
「他與李莉在一起談心。」
我怪叫起來。「不可能!」
「所以呀,我也覺得奇怪。」
我說:「我要親眼看見才會相信。」
齊家也想多看一次證實:「我陪你去。」
他們兩人坐在後園子的長凳上,背著我們。
我只聽見大哥的聲音說:「想忘記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的,我終於來了。」
我齊家面面相覷。
他又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類型的男人,可否考慮結我一個機會?」
大哥求人?
而火爆脾氣如李莉,也並沒有與他反臉,乖乖地坐在那裡聽,看來大哥會得到他的機會,難怪人稱談戀愛,原來真的要坐在那裡談。
我向齊家眨眨眼。
大哥歎口氣。(他歎氣?)無限無奈。
「我知道我的機會輕微,你如果要我走的話,只需說一聲。」
我向齊家打一個眼色,兩人偷偷溜走。
「怎麼辦?」齊家問。
「讓他們兩個人在一起,自由發展,我們一出現,他倆都是好強的人,事情一定僵掉。」
「要命,」齊家苦笑,「我們又該避到什麼地方去?」
我也問:「喂,他們這一對,是幾時開始的?」
「令堂派他來找我,遇見李莉,大吵一場,沒想到就留下深刻的印象。」
真是熱鬧的春天。
我說:「齊家,看樣子我們要到巴黎去避開這一對才行了。」
「走吧,還等什麼呢?」她笑。
我們倆上去抱起小樂基,開動她的車子,騰出空間給有情人。
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不論年紀,不論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