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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我脫口說:「那倒好,有空到你處坐。」誰知她驚賅莫名,雙手亂擺,「我就要搬了,我就要搬了。」

  許社長請客我還沒去呢。她不知何故但心事。

  不過這個之後我就少應酬少說笑。

  小朱調轉頭來安慰我,「張先生回來,記得請我喝喜酒。」

  我只是微笑,現在他調轉頭要甩掉我。

  徐伯母來邀請我去露營。

  「是培南主辦的,你不如也參加,都是年輕人,假期不寂寞。培南同那個紅番女子,不過是普通朋友,志鵑,我那查清楚了。」

  她緊緊拉著我的手,搖過來又搖過去。小孩子有事求大人的時候,常常有這個動作。

  露營?想起來都發抖。

  我還去露營?那是十二歲到十九歲半少年人的玩意兒。我光是洗隱形眼鏡的藥水與工具就一大堆,怎麼離得開豪華住宅,別開這種玩笑。

  也難怪徐培南及小蔡先生要瞧不起我。

  連出去開半朝會都覺得辛苦,因為要茶沒茶,要水沒水。或許真到災難期,會得莊敬自強,但現在我得儲蓄我的精力。

  我與徐培南無法走得攏。

  我打一個呵欠,雖然用手掩著面孔,徐伯母也看得出來。

  徐伯母失望了,但仍然沒有放開我的手。

  她說:「志鵑,你知道徐家姆媽一直喜歡你。」

  「我知道,」我說:「我自小知道。」

  「現在像你這樣斯文端莊的女孩子極少,外頭那些近三十歲的女人,都還瘋瘋癲癲的滿山跑,叫人吃不消。」

  我莞爾。令郎也是呀,我心想,徐伯母,何必單挑別人眼中之剌呢,令郎也屆而立之年,為何還似野孩子。

  我說:「我是老派,媽把我教僵掉了。」

  「她有家教,我及她十分一就好了。」

  「徐伯母你不必擔心。今日搓不搓牌?」

  「噯,待我去找搭子。」徐伯母的注意力邊轉移。

  從前我最討厭麻將牌,現在覺得這個玩意兒有點意思,女人只要坐在牌桌面前,省卻不少煩惱。

  我說,「我替你們去買點心水果,我知道徐伯母愛吃栗子蛋糕。」

  「是是是。」她說。

  我特地開車出去,在酒店的糕餅店輪對做孝順女兒。身後排著個說英文的唐人女,嘰哩呱拉,我借眼角瞄一瞄,只見她圓圓一張鵝蛋臉,穿著時髦的,肩膊墊得如盔甲般的白貂皮短大衣,下面一條黑尼龍長褲卻又如第二層皮膚似緊緊黏在腿上。

  嘩,衣不驚人死不休。

  誰,是誰?

  這種誇張的女人本市並不多,只見她十指尖尖,搽著茶色指甲油,嘴上配淡色唇膏,正是巴黎時裝雜誌上最新打扮。

  只聽得她叫道;「培南,過來,培南。」

  我即時揚起一道眉,此培南不是彼培南吧,只是她喚人名如喚一條小狗,倒希望正是徐培南。

  再沒修養我也微微側過頭去看,哎呀,可樂得我開了花,那大鬍髭不是我那徐培南是啥人,哦原來他也有這一天,原來他也得受女人支配。

  他當然也看見我。

  「藍志鵑。」他倒是有勇氣同我打招呼。

  那時髦女立刻起戒心,一隻手圈在徐培南手臂中,看著我。

  徐培南同我說,「藍志鵑,到什麼他方去?」

  「回家。令堂同家母在搓牌。」

  「啊,我也去。」他居然這酸說。

  我靈光一閃,這傢伙,居然靠我來脫身,自己吃不消,要跟我走?

  「不,」我說得不知多麼堅決,「我不准你去。」

  他一呆,「我看我母親,怎麼不能去?」

  「你自己叫車,不關我事。」

  我別轉頭,買了蛋糕就走。

  多麼孩子氣,多麼幼稚,多麼荒唐,但是我不後悔這麼做,對於徐培南這種人,演技太含蓄是不行的,非得槍對槍,箭對箭不可。

  我第一次收起淑女格局,與他鬥爭。

  我期著車子回來,他比我更早坐在客廳當中。

  一見我他便搓著手站起來,「幸虧你救我。」

  他的女伴都穿皮裘了,他還是破布褲一族,牛仔褲自然是爛的好看,但他那條實在破得似叫化子,有幾處裂得肉帛相見。

  我支持不住。

  當下瞪他一眼,「你別表演得像大情人,不勝女人騷擾,用我來做擋箭牌,小心你的嘴巴,你同人說些什麼?」

  「我說你是我表妹,今天家裡有大人生日。」他笑嘻嘻地。

  「賊禿。」

  他笑意更濃,鬍髭聳動,他這種表情使我想起小阿飛在路邊勾搭女人,「妹妹,你不睬我也罵罵我。」

  「不准借我的名去招搖撞騙。」我嚴重的警告他。

  他半躺在沙發上,非常得意,正在抖動一條腿。

  我怒火中燒,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趁著這個美好的星期日下午,激烈地自盒出栗子蛋糕,右手抓住他的頭髮,左手朝他面孔上糊過去。

  一向只有他朝我動手,這次我突然控制了他,他失措,沒有反抗,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豈有此理,非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我把蛋糕在他面孔上旋兩旋,方才鬆手,一時間奶油、糕屑落了一他,他毛髮上都是蛋糕,失聲大叫起來,在搓牌的伯母們紛紛趕出來看熱鬧,不知發生什麼事。

  沒想到徐培南會跟著大笑起來,呵哈呵哈,聲震屋瓦,笑得伯母們手足無措。

  一時間衝動招致無限損失,小不忍則亂大謀,我明白過來。沙發與地毯都要叫專人來洗,徐伯母的表情驚恐得不能置信,我一生的清譽毀於一旦。

  我根本不敢出來見人。

  幸虧張元震回來了。

  很突然,在週一晚上他忽然打電話過來。

  「找藍志鵑。」

  「元震?」

  「也只有你才認得我的聲音。」他說得很苦澀。

  「元震,怎麼了?」

  「我後天飛機回來。」

  我愕然,但一向沒有追問的習慣。「要不要接飛機?」

  「不用,到家我會與你聯絡。」

  「到時再談。」他放下電話。

  我知道他有煩惱。

  有一年未見了。

  當我同林小姐說,我沒有見過比元震更好的男子,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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