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癡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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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他彷彿從佛身中破體而出,回到原始,當初的面目,他在半明半昧中緊緊抱住靈龍,迷惘地呢喃:「這是情業降臨,我需要面對的因緣劫數嗎?是佛在考驗我嗎?」

  他再也無法分辨,靈龍火燙的唇吻上來,他嘗到她微鹹的淚水,越發的心迷了……眾生向他敬拜,又曾見誰為他流淚和心碎?

  三歲受戒,五歲學經,一生嚴格的修持,警戒而規矩,做為一個孩童,從沒有玩耍過,做為一個少年,從沒有青春過,今天,他年滿十八,成為男人,他從沒有愛過……

  他的一雙手心變得緊張且敏感,撫過靈龍柔滑的背,每一吋姣好的肌膚,每一吋都讓他觸電似的戰慄。她裸著的上衣十分冰涼,出於憐惜,把她擁緊,也因為如此貼近,他不自禁感到血氣衝動。昨天的擁抱,是為了救她,而今天……今天是為了愛她。

  靈龍人在極端中,感覺她什麼也抓不住,因而更想要抓住。她飢渴地吮著德機的下巴,一遍遍執意地說:「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一雙手臂箍住他,泫然吻他。

  任誰也抵抗不了她的濃烈、她的激情、她的執拗,德機太絕望了,知道大禍已經臨頭,他現在有的僅僅是肉身的力量,而那力量太薄弱了。

  「靈龍,我必須走。」德機那口吻,幾乎是求懇。

  「不!」她的雙臂像繩索,把他纏得更緊。

  德機才輕歎一聲,靈龍突然就跌到地上,她的臉掩在胳臂間,仙女窟內一霎變得空寂寂的,只餘她自己的呼吸。她知道他走了。她沒有抬起頭,眼淚滾滾流下來。

  遙遠處,依稀傳來渺茫的十萬珠鐘聲,是新王即位的吉時將近嗎?那鐘響一聲聲刺穿她的心,她覺得痛不可遏,握了拳去捶地,卻捶到了一隻皮筒靴子。

  心跳都來不及停,她被在她身邊蹲下的人,重又擁回懷裡,熱熱的鼻息拂到她臉上,她聽見德機呻吟道:

  「佛祖慈悲……我走不了。」

  他聲嘶力竭地吻住靈龍。德機的情感一瞬間點著,轉眼就化做驚人的燃燒,他的狂放有著悲壯的,一去不還的堅決--清涼無汗十八年的歲月,他總要在他宿世的生命裡、血肉裡,鑄下一點什麼,刻下一點什麼,就算他此生終究要朝佛道的路上去,然而在成佛之前,他需要先做一個人。

  藏紅色的法衣落了地,成了一張銷魂的床,兩人倒臥下來時,赤裸裸的不僅是軀體,更是渴求,那種相愛的慾望,那是過千百年的修持也不能忘的。

  四壁的仙女都舞起來了,整座洞窟充滿旖旎的舞姿……扭動著,香喘著,嬌顫著,藏紅色法衣上百般的愛憐,他把十指插在她柔曲的發裡,她的每一口喘息都送進他口裡,與他的呻吟相纏綿,纏綿到極致的時候,分不清是誰的聲氣了。

  久久之後,驚濤駭浪的喘息終於平靜下來,德機的胸膛內還有重重的心跳,帶著愧意,卻依舊五情未了,他渾身漫一層歡情過後細細的汗光,他感到冷,又感到熱,懷裡的少女輕微一蠕動,他睜眼看她--她緊閉眸子,那張不知是被吻紅了,或是她自己給咬紅了的嘴唇半開著,那樣惹人心動,然而她一雙濃密美麗的眉卻蹙著,像有解不開的愁恨,更使得德機驚悸。

  德機的胸口一陣滾燙,不禁淚水盈眶--人說他是修成正果的佛,轉世來渡化眾生,然而他從不知眾生為何物,是這少女讓他嘗到愛恨別離與掙扎,歡樂與痛苦,眾生所在的無邊苦海……

  他感覺到靈龍用指尖輕輕沾著他帶淚的臉龐,她微啞道,「德機,不要哭……跟我一起走。」

  他的熱淚卻淌到她臉上,他那深沉悲痛的神色,使得靈龍伸手把他抱住,他的身軀是溫暖的,有著男人的氣味,他和她纏綿,他和她相親……靈龍整顆心,整張臉不自禁都湧起了羞意,她把燙燙的臉偎入德機懷裡--他的身子卻忽然一震。

  連靈龍也感覺到了,洞外的大地有著奇異的震動,風聲蕭蕭,跌蕩離奇。德機比什麼都明白:新王失蹤,十萬珠寺發動大批僧兵搜索,四面八方而來。

  他急急把靈龍拉起來。「快穿衣--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裡。」

  他牽著靈龍奔走,靈龍只覺得一陣閃爍迅速,人還昏昏的,竟已來到了遍地骨骸,陰慘慘的孔雀石灘。

  「為什麼到這裡來?」她打冷顫問。

  德機十分著急,把靈龍往石灘推去。「快走,過河去,過了十萬珠國界,妳就安全了。」

  靈龍翻身抓住他的袖子,在風裡面喊:「你也走,跟我回中國!」

  德機突然把靈龍擁住,灼熱的雙唇貼在她涼涼的耳邊,急迫哀傷,切切地說:「妳使我喜悅,妳使我快樂,妳給我機會,讓我瞭解情愛苦惱,眾生的執迷,我永遠不會忘記妳,但是我不能走--六百七十九年前,我曾發心,情願捨棄極樂世界,生生世世回轉人間,度脫眾人,我必生在十萬珠,死在十萬珠,眾生不度,永不離開。」

  靈龍這一生所遇男子,對於她無一不是貪求戀棧,卻獨獨這個喇嘛少年,一心只求捨下她而去,這使得靈龍倍感惶惑、傷心,因此更加執著。

  她攔腰把他抱著,噙著淚咆哮:「丟了法號,把佛還給他們,你的人跟我走--」

  驟然間,雷鳴一般的馬蹄聲震斷了靈龍的話,德機驚道:「他們來了--怎麼這麼快?」他一把將靈龍推進河灘一旁的石林。」躲起來,別發聲,別出來……否則恐我也無法保妳。」

  德機才回身,便有百匹駿馬轟轟烈烈的馳來,飛沙走石幾乎掩蔽了孔雀灘,黃塵中,德機看見國老、攝政、法師、宮中顯者要臣紛紛下馬。

  赫定喇嘛頭一個衝過來。「佛爺怎麼獨自來到此處?」

  原來宮中遍尋不到佛爺的行蹤,法師卜卦,佔得東南方有凶相,險惡異常,赫定於是親自指揮一支隊伍趕來,眾臣憂心忡忡,恐有不測,也都隨隊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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