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我們凌晨出發的原因。誰要是想睡覺他可以不來。」
莫卡不贊成如此倉促的行動,但還是照阿曼達的話辦了。
他們比原定的出發時間只晚了一個半小時。沒有人因想睡覺而不來。莫卡跟她同行,還有一大群他的叔叔、兄弟、表兄弟或關係更複雜的親戚。根據需要,他們搖身一變,成了熟練的卡車司機、採礦工程師、爆破專家、野營專家,或其他在這次遠征中用得上的人。至於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是做什麼的,阿曼達可不知道。
妻子們也跟來了。她們負責做飯,莫卡向阿曼達解釋說,她們的工資當然也是由王宮支付。莫卡買了這麼多東西,簡直像航行在財富的海洋上。這可與他往日的習性不同,顯然他認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每天夜裡他都要向安拉祈禱,請求安拉賜給他更多的財富。在他看來,王宮好比一台造錢的機器,實際上是一台紙幣印刷機。他那張年輕的臉上終日洋溢著燦爛的微笑。
當他們朝著她父親標在地圖上的位置跋涉時,阿曼達好奇地問他:「莫卡,你多大了?」
「十七歲,不過快滿十八歲了。」
「比你歲數大的親戚們為什麼樂意聽從你的指揮呢?」
他的笑容更燦爛了。莫卡長著一頭濃密鬈曲的黑髮,皮膚光滑,跳動的眼神裡透著一股機靈勁兒。他看上去像一個早熟的淘氣孩子,然而卻已經飽經世故。
「大家一向認為我是家族中最聰明能幹的人。」他自豪地說。「他們對我寄予了很大期望,現在我已經向他們證明了這一點。我不再是個孩子了,我是男子漢。我能拉來生意。在我還是小孩子時就比其他人掙錢多,所以他們尊敬我,服從我。」
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阿曼達心想,但她寧願得到那個黑眼睛男人的尊敬。要得到他的尊敬不是靠外貌,而是靠頭腦、意志和忠誠。她希望自己不再想他。他已經攪亂了她的情緒,攪亂了她內心的寧靜……甚至她的責任感。正是出於責任感,她才放棄了一流酒店總經理的職位。
她收回思緒,望著展現在眼前的大地。她父親多年前曾走過這條路,他沿著這條路走向高原。是他們毀了他。
阿特拉斯山脈橫穿幾個北非國家: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斯……但在扎比亞境內,阿特拉斯山脈的礦產資源特別豐富。阿曼達想像得出,她父親有機會去發掘自己找到的礦藏時該是多麼激動。憑他的才智、專業知識和忍耐力,此行本會成為他事業中最輝煌的篇章。
他發現了一直在尋找的古水晶巖,但扎·西拉克翻了臉,把他的成就一筆抹殺,從此他找到的寶藏的位置從所有地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論用什麼方法,阿曼達都要為父親討回公道。她正在考慮用哪一種方法更有效時,突然發現一隊身穿黑色連帽斗篷的騎兵擋住了去路。
「有麻煩了?」她問莫卡。
他聳聳肩,「他們是柏柏爾人,住在這一地區,是傑貝勒·哈費的私人部隊。但我們有酋長的手令,不會有麻煩。」
阿曼達希望如此,那張沒有簽名的便條仍像夢一般神奇。可她一聽到傑貝勒·哈費這個名字,就覺得脊背上泛起一陣寒意。他是扎·西拉克的得力助手,要是他的部隊接到命令攔截她的車隊,並把她押回阿爾卡巴布怎麼辦?
卡車嘎的一聲剎住。騎手們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一個騎著阿拉伯白色駿馬的人走上前來。連帽黑色斗篷使他看上去很威嚴,具有威脅性。他是柏柏爾人的頭領還是傑貝勒·哈費本人?阿曼達急於要知道他的身份。另一個騎手跟在他後面。
莫卡似乎並不在意。他從車上下來,等著招呼那兩個人,像往常一樣神情愉快。騎在白馬上的人沒有下馬,也沒有理會莫卡的問候。他的隨從下了馬,用阿拉伯語同莫卡飛快地交談了幾句。他仍端坐在馬鞍上,保持著一種高貴的尊嚴。
莫卡突然停止交談,繞過車頭,來到阿曼達坐的這一側。阿曼達手裡拿著酋長的便箋想遞給他,但他並沒有向她要。
「我們有幸得到一個嚮導帶我們進山,他跟我們一起走。」
「可我們不需要嚮導,」阿曼達不同意。「我的地圖上精確地標出了我們要去的地方。」
「沒有選擇的餘地。」莫卡富有表情地聳了一下肩。「這是個榮譽問題。如果我們拒絕,他們就會感到受了侮辱。侮辱一個柏柏爾人是不明智的,所以他得跟我們一起走。」
阿曼達歎了口氣,只得入鄉隨俗。「那好吧,既然我們必須如此。」
她聽到一陣衣服的窸窣聲和旁邊座位上吱吱嘎嘎的聲音。阿曼達猛地扭過頭來,發現嚮導已經佔據了莫卡與她之間的座位。她本能地向後一縮,盡量離這個入侵者遠一些,倒不是因為他令人討厭,而是她突然感到他身上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這種感覺最近剛剛有過一次。
她的神經末梢一下子緊張起來,儘管她安慰自己那全是想像出來的。嚮導只是嚮導。她只不過是不習慣和一個戴著兜帽的陌生人挨得這樣近。這個高大的陌生人用兜帽和面罩將自己的臉遮了起來。這兩樣東西在駕駛室裡都是多餘的,因為這裡並沒有馬蹄揚起的塵土。
嚮導沒有除去它們。他的雙臂交叉放在斗篷下面,盯著前方的路面,一動不動。
阿曼達猜想,自己肯定冒犯了他:一個外國女人,沒戴頭巾和面紗,只穿著牛仔褲和襯衫……他肯定認為這種打扮很不得體。他們現在已遠離都市文明,這裡是柏柏爾人的天下。
莫卡坐到駕駛員的座位上,關上車門。三個人就這樣擠在這令人尷尬的狹窄空間裡。阿曼達迫使自己習慣於此,眼睛緊緊盯著前方。她看見那個與莫卡打交道的柏柏爾人牽著白馬離去,馬背上沒有騎手!她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