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恩特神父急匆匆地走進屋子:「主人,屍體必須運到禮拜堂去。」
「我來幫著整理遺容。」姬熱拉說,她的聲音顫抖著。
「不!」神父抓緊了胸前的十字架,「你不能碰她,你這邪惡的女人!你守在她床邊已經夠糟的了!」
姬熱拉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魯特加火冒三丈,他扶住姬熱拉的胳膊:「我告訴過你不要大喊大叫,神父!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高恩特神父倒退了幾步。
「快滾!把遺體整理好,搬到禮拜堂去。明天日出的時候你要給碧雅特麗絲小姐作祈禱。」
神父慌忙退出門去,匆忙中撞在了門框上。他的下巴氣得直發抖,走之前狠狠地瞪了姬熱拉一眼。
姬熱拉也在顫抖,魯特加扶著她的手能感覺到。他強忍著沒有把她摟進懷裡,他扶著姬熱拉一直到她的情緒平息下來。現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時候。
「姬熱拉,」他溫柔地說,「到診所去睡一會兒,其它女人會照料碧雅特麗絲的遺體的。」
「不,應該由我來做。」
他的手握住她的下巴,把她那滿是淚痕的臉轉過來:「碧雅特麗絲再也不需要照顧了,你再也幫不了她了。現在她希望你照顧好自己。」他們彼此凝望了一會兒,她服從地垂下了她的眼睛。
「羅薩,把姬熱拉帶到診所去。給她吃點兒安眠藥,她必須休息。」
羅薩向魯特加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魯特加搖了搖頭。告訴姬熱拉他的決定唑讓本已疲憊不堪的她難以入睡。
姬熱拉沒有再說什麼,在她哥哥的攙扶下,向診室走去。羅薩輕聲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姬熱拉把頭靠在羅薩肩上。魯特加記起當初他看到他倆如此親密而產生的妒嫉之情,不禁啞然失笑。
「睡吧,」姬熱拉已經走遠了,魯特加輕輕地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明天,不管有多少人反對,魯特加要為他自己娶一個撒克森妻子。
「起來,姑娘,該起床了。」
姬熱拉被她奶奶刺耳的叫聲驚醒了。即使在諸事順利的時候,她奶奶的聲音也並不悅耳,今天早上聽起來更加嚴厲。這老女人的面孔和她的聲音一樣令人不快??她神色黯淡,臉拉得老長,比平時還要可怕。睡眼朦朧之間,姬熱拉彷彿看到一個骷髏在眼前浮動。過了一會兒她記起了昨晚的事,她意識到為什麼阿德琳達會老得這麼快。
「我已經醒了。」姬熱拉咕噥著說。
「那就起來,是時候了。」
「他們這麼早就舉行葬禮了嗎?我是不是起遲了?」
「太陽都曬屁股了,姬熱拉。幾個時辰以前碧雅特麗絲就被送去安息了。」
姬熱拉驚訝地睜大眼睛:「都這麼晚了?我怎麼可能睡這麼長時間?為什麼沒人叫我?」
「你需要休息。」
姬熱拉迅速抓起衣服,來不及考慮她奶奶今天為什麼這麼關心她。刀子要趕到火葬碧雅特麗絲的地方,向她朋友的靈魂說聲再見。
阿德琳達從她手中奪過外套:「你沒必要穿這個了。」
這件長袍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是魯特加使她不得不找出來穿的。這是她最好的衣服之一,可現在阿德琳達要把它拿走了。
「我沒別的可穿了。」她伸手要回外套,阿德琳達卻把它扔到一邊。
「我有衣服給你穿。把這條毯子裡上,到我房間裡去。」
姬熱拉困惑不解,可是除了服從她沒有別的選擇。在阿德琳達的房間裡,火紅的爐子邊放著一桶熱水。當她奶奶示意她進去時,姬熱拉遲疑了。
「進去,孩子。你待會兒就明白了,現在有很多事情要做。」
當她奶奶服侍她洗澡的時候,姬熱拉想她一定還在夢中。自從姬熱拉來到阿頓,阿德琳達想到她的時候不是讓她幹活兒,就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事情懲罰她。有生以來,姬熱拉從來沒有坐在一桶熱氣騰騰的水裡,用散發著紫丁香氣味的肥皂擦拭身體。除了打掃衛生,她從不進阿德琳達的屋子。如今她竟享受著這樣奢侈的洗浴,她從桶裡站起來時,阿德琳達為她圍上一條亞麻布圍巾,然後為她梳理長髮,直到它柔軟的波浪干松地垂到刀子的腰間,散發出誘人的芳香。
姬熱拉現在通體透亮,明艷照人,阿德琳達給她穿上為碧雅特麗絲的婚禮準備的那些海藍色的、金黃色的,精緻而柔軟的亞麻和羊毛衣料,那是阿頓的女人們在織房裡日夜不停地趕製出來的。她的頭上戴著鑽石頭巾,臉上蒙著透明的面紗,腳上穿著柔軟的白色皮製拖鞋。
「來,在這上面按上你的手印。」阿德琳達遞給她一卷羊皮紙,「魯特加已經給了你自由。」
「難道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姬熱拉問道,「我自由了?」她的心裡為魯特加這樣做感到一陣溫暖,雖然自由本身並沒有多大意義,因為無論她是奴僕還是自由人,她都不能離開阿頓。就算她能夠這樣做,魯特加也知道她永遠不會離開他的。
「你會去做的,」阿德琳達說,挑剔地看著她,「你顯示了你的骨氣,你比別人更有勇氣。你會去做你必須做的事的。」
姬熱拉小心地問:「我必須做什麼?」
「你必須和魯特加結婚,妹妹。」羅薩的聲音讓姬熱拉吃了一驚。他站在房門口,病弱的膚色和他身上華麗的服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笑了笑,「我來陪你去參加婚禮。」
姬熱拉沒有回答。現在她敢肯定她一定是在做夢。
「姬熱拉?」阿德琳達問,「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姬熱拉的嘴張了張,可什麼也沒說出來。
「這再好不過了,妹妹。魯特加是個好人,他會像所有的丈夫一樣對你好的。」
人群在莊園和禮拜堂之間的空地上等著。姬熱拉在他們中間看到鐵匠托馬斯,還有小吉奧夫、德拉達、崗塔爾、愛蒙特露達和露特佳。他們看著她在羅薩的陪伴下走過來,對她投以鼓勵的微笑。士兵們穿著節日的盛裝,伊奇傻笑著,好像整個事情早在他預料之中;吉蘭則氣得臉色發青。從甘德施爾姆趕來的修道院院長神情嚴肅??她本來是來參加碧雅特麗絲的婚禮的,可她捎信說行程給耽誤了,要到婚禮那天才能趕到。多麼不幸啊,姬熱拉失神地想,院長沒來得及向碧雅特麗絲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