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重新竄身而過,但他揮掉怒皺的眉,輕輕地打開書房的門。
景象比他的想像更糟。
男人垮著雙肩,眉頭深蹙,在孩子們旁邊踱步。三個年齡依次而下的男孩,穿著縐兮兮但剪裁很好的衣服,他們的頭髮蓬亂,不安地圍著」個女孩鬧著。
藍棋看到她,心疼不已。她看起來僅約七歲,緊抱著哭鬧的嬰孩,低聲地哄著。孩子的母親呢?
藍棋把門關上。
五對眼睛盯著他。男孩們頓著腳,搓著手臂砝寒。男人走上前。他的頭髮短而整齊,是東羅斯地區流行的樣式。雖然他的個子比藍棋較矮,但身體卻很健壯,而且有張老實的臉。
這男人彎身鞠躬。「爵爺,我是孟費根,尼格村的桶匠。我原想等到早上,但府上的總管說您會想立刻知道治安官對我們所做的事。」他搖搖頭,眼中滿是哀愁。
藍棋強迫自己微笑,任何承認只會加重眼前這人的傷痛。「現在別管那個姓施的混帳。我很高興你來了,費根。這些可愛的孩子是誰?」
男人緊張地吸口氣,以多繭的手摸著領邊。「是我的兒女,爵爺。」他轉向他們。「站好來,向公爵行禮。」男孩們鞠躬,女孩想屈膝行禮,但差點絆倒,較大的男孩扶住她。她害怕地瞥她父親一眼,小嬰兒仍在哭。
「都是很乖的孩子,」男人喃喃地說。「尤其是……」
「夫人呢?」藍棋關心地問。
費根的嘴角微弱地牽動。「在篷車裡,先生,現在在馬廄。她自產後就很虛弱,而且旅途對她也很辛苦。她正在休息,我的大女兒陪著地。」
藍棋感到如釋重負。「她何時生的小傢伙?」
他驕傲地挺起胸。「四個月前,爵爺。小男孩出來就哇哇地哭。」他喜愛地看一眼小孩。「他哭個不停,我們真怕他沒法完成這趟旅程。」
藍棋微笑地拍拍男人的肩。「謝謝天!一個男孩。這是值得慶祝的一天。你是個幸運的人,費根。我自己有四個女兒。」
孟費根深愛地看著他的家人。「是的,爵爺。我只希望我能繼續餵養他們,我想在這裡重新開始。」
「你會的,給自己倒杯酒。」他指著酒櫃。「我馬上回來」
小嬰孩需要照顧,可憐的女孩需要休息。藍棋想到茱莉。他沒有停下來思忖他的決定,只是走向圖書室。看到這位殖民地的女教師,他抑住想大笑的衝動。
她背對他而站,雙手插在腰上,眸子瀏覽著書架,彷彿它們是頭待宰的野豬。這姿勢強調出她的纖腰和柔美的臀。她就像個正在生氣的孩子,躁著腳,口吐雅妮最愛罵人的話。
他關上身後的門。「你若踩在那堆髒話上,你會弄髒你的拖鞋。」
她猛地轉過頭,頭上盤著的辮子被搖落下來。「爵爺?」她把頭髮推回去,但它又落下。「我只是在想……噢,沒什麼重要的事。」
對她的不安,他咧嘴一笑,說:「既然你在想不重要的事,我需要你的幫忙,隔壁房間裡有個嬰兒和一個女孩需要幫忙,我想要你帶他們去廚房。把小嬰孩交給葛絲,女孩交給廚子。」
「當然。」她匆匆走至門,好像很高興離開房間。「孩子生病了嗎?」
「不,他只是又餓又累。」
「我聽到哭聲──」
他用一手放在她手臂上阻止她。「他們是個有麻煩的家庭,對我很重要。我要你對他們好一點,尤其是孩子們。」
她台起下巴。他真是看錯人了。「我應該辦得到的,先生。」她諷刺地說。
他感到愧疚,但沒有時間解釋。這個來自殖民地的人怎麼可能瞭解東羅斯地區的問題?還有施威爾的殘酷及不公平呢?他怎能承認自己在此事上感到的無助呢?
他不能。他領她穿過門。
「孟費根,這位是柏小姐,我幾個孩子的家庭教師。」
男人的重心由一隻腳移向另一隻。「柏小姐。」他喃喃地說。
「孟先生。」可是茱莉的注意力盯在疲憊的、緊抱著嬰兒的女孩身上。她走過去,蹲下來。
「嗨,我叫茱莉,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低著頭。「麗絲。」
茱莉悄悄說了一句話,伸出她的雙手。巴絲管視她父親,尋求他的贊同。
「她是個很稱職的教師。」、藍棋說。
費根點點頭。藍色大眼睛看著茱莉,女孩把嬰孩交給她。
茱莉抱起裹著毯子的嬰孩。「男孩嗎?」她屏息地問,臉孔散發著善意。「他的紅頭髮多美麗。」
女孩點點頭,慎重地說:「他四個月大,我母親也是紅頭髮。」
藍棋著迷地注視著茱莉用輕柔的口音哄著嬰孩。哭聲停止,小手亂抓著她散落的辮子。嬰兒猛然一扯,頭髮的絲帶被扯開,由茱莉的腰落下。
她看著費根,笑著說:「你可以考慮叫他赫克力斯,他的力氣很大。」
費根咧嘴而笑,他的孩子們也輕鬆了下來。「謝謝你,女士,」他平靜地說。「他看起來是個漂亮的小東西。」
「好了,來吧。」茱莉換只手臂抱嬰兒,向女孩伸出另一隻手。「各位先生對不起,我要去看看我們能給這小傢伙吃些什些。」
「去吧,女孩,」費根哄道。「好好照顧自己。」
一隻顫抖的小手握住茱莉的手,她輕捏一下。「你會很好的,麗絲。」
她們走近門時,最大的男孩急忙去打開它。茱莉讓女孩先出去,然後再領她走過走廊,穿過餐室。嬰孩又開始哭起來。麗絲仰頭,心形的臉擔心地皺起來。
「我想他是想要喝些牛奶,你認為呢?」茱莉說。
她門牙掉了,新的才剛長出來。「是的,」她嚴肅地說。「然後他就會睡覺了。」
茱莉心中充滿疑問。這家人為什麼在半夜到達呢?是什麼可怕的情況使他們離開那個叫東羅斯地區的地方?為什麼這件事令公爵這麼痛苦?她換個手抱孩子。在她到逵廚房時,他仍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