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扇子,輕敲他的指結。四十歲的她,灰髮藏在假髮下面,還是能夠勝任打情罵俏。「你什麼時候學會花言巧語了?凱爾爵士。你從來沒有興趣做這些花俏的事。」
她的詰問使他停住,但他無暇檢查他生命的變化。他收回手。「咱們邊地這裡不時興那一套,只管拚命填飽肚皮、托祖先的福罷了。」
她眼中閃著好奇。「你不一樣嘍,爵爺。」
他心虛的坐在桌子另一頭。「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變得似乎……非常堅定而且滿足。」
凱爾忍笑地將餐巾鋪在腿上,撒謊道:「因為我餓了而且高興看到你。」
她驚訝得圓睜杏眼。「來了,就是你這種說話的樣子。你平常不會這樣……慇勤、油滑的。」
他一向是疏離的,他想道,但好管閒事的公爵夫人以及她的同類本來就是一種考驗。他是基於禮貌才忍受她們。
他做好舌戰的心理準備,為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我倒沒注意,夫人,但說到這個,在安妮即位之前,我們並沒有這麼多訪客。」
「你從前還小。」
他驚駭的說道:「夫人,我現年三十六歲。女王七年前即位,我不小了。」
她輪流的盯著左手的手指,試圖自圓其說。
他伸手拿酒瓶。「還要啤酒嗎?」
她心虛的一愣,然後誇張的歎息。「啊,凱爾,你何必拒我的好意於千里之外?我只是想使你過得更好。」
「你很好心。邊地的生活的確無聊得很。」
「噢?」她以叉子尖端輕敲小指。「柏亞莉失綜了。」她輕敲無名指。「你趕走你的情婦,馬若蘭和你在一起,這事一點也不無聊。我還要繼續說下去嗎?」
他感到渾身不自在。幾年來,他一直因為她的身份地位而容許她干涉他的私生活,以免和她多費唇舌。他想到若蘭的伶牙俐齒,他多麼希望擁有那種才能。
「你又在刺探消息了,」他拿起叉子,學她敲手指。「柏亞莉是個成年人。我厭倦我的情婦,馬若蘭來這裡是因為公務在身。」
她玩弄著她的珍珠。「你口氣不太好,為什麼?」
一句憤怒的反詰衝上嘴邊,但他不願說出來。如果他想學若蘭的手段,就要學完全。「你太敏感了。」
「您真是酷得可愛,爵爺,」她嗔道。「我只是關心你的權益。」
「那麼你成功了,因為你的造訪已經使我快樂得不得了。」
「這個稀奇。或許你可以告訴我,你已經找到下一任妻子,也使我快樂一下。」
他找到心愛的女人,他悲哀的想,但如果若蘭知道實情,他就毫無機會了。「如果我找到妻子,一定馬上告訴你。」
她輕蹙柳眉。「你一向神秘兮兮的,凱爾。突然開放起來,倒使我不知如何是好。」她將扇子遮在唇上。「我想知道你對若蘭小姐真正的想法。」
凱爾從她那心照不宣的眼神猜想她能提供馬若蘭的消息。期望使他血流加速,但他使表情保持冷漠。「她是另一個徒勞無功的女王使者。此外,她根本不在這裡;到辛克萊男爵那裡去了。」
公爵夫人吊胃口的說道:「她才貌雙全,對婚姻沒有興趣。」
他睜眼說瞎話。「那麼我們有一個共通點。」
她臉色一正,傾身向前,露出她那擦過胭脂的乳頭。「她在外交上從未嘗過敗績,凱爾。她建立了英法兩國的和平。」
她在他內心引發了戰爭。「我不懂女王何必如此勞師動眾的派一位大將來到邊地,」他一針見血地說道。「看起來好像是一種貶謫。」
她的表情變得森然,啜一口啤酒。「沒錯。若蘭小姐出言不遜,觸怒了女王。」
這場對談就像是一場棋局,他必須步步為營,但這種行為是磨人的。若蘭卻一生在其中鑽營。他既羨慕又同情她。「原來如此?她怎麼辦?」
公爵夫人在椅子上移動身子,全心注意盤子上的骨頭。「我不應該洩漏這個。」
哈!包打聽竟然技窮。「如果若蘭小姐那麼聰明,必定能夠動搖女王。安妮並不頑固。」他吃一口免肉。
「啊,凱爾,你真是憨傻可愛。」
「謝謝你,夫人。我盡力而為。」
她眼中閃著真正的興趣。「若蘭小姐沒有背景,只有與施艾琳的交情以及外交才能。如果她不能使你和男爵議和,女王就要將她許配給波羅的海事務大臣。公爵說,他是個雞皮鶴髮的老人。」
凱爾食不知味。她是否急於抓住一個年輕的?或者甚至只是想從他身上得到情報?如果是這樣,他自我解嘲地想道,那麼她恐怕要失望了,因為他只囈語了一些情話。
「你不覺得她的處境耐人尋味嗎,凱爾?」
「我將給她祝福,以及一雙溫暖的手套。」
公爵夫人口沫橫飛的在裙子上摸索餐巾。「若蘭和女王之間還有另外一個心結,你不好奇嗎?」
他長飲一口啤酒,將兔肉衝下。「這和我不相干,女人家的秘密對我無關緊要,女王大可以將她許配給教皇。」他笑道。「我或許可以給她一點嫁妝,因為她沒有。」
「嫁妝?」她尖叫道。「你在想什麼?」
他誇張地擦嘴巴,然後將手肘擱在桌上。「我同情咱們這位可愛外交官的困境,但是更厭倦英格蘭干涉邊地的事。」
「困境?你一點都不知道。你的生命和她的比起來簡直像是一場盛宴。」
然後她告訴他一個令他傷心的若蘭故事。
幾個小時之後,凱爾清醒地躺在床上,想著一位熬過淒慘童年的孤女,度過一個充滿悲劇的青春期,蛻變成為一個能夠向女王抗爭的成熟女人。她並且捕捉了邊地勳爵的心。
老天!在外交生涯中,若蘭有無數的機會失去童貞。她卻從來沒有碰過如此悲慘的後果。
想要擁有她、肯定她的感情的衝動在他心中激烈的升起。他渴望她回到基德堡。他想要呵護她、教她如何與他調情,他想要扶除她童年的悲劇,他想要給她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