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長飲一口啤酒。「我還可以帶你到礦場去看。」
「謝謝你,不用了。」她移動一隻叉骨。馬車的顛簸將使她身上某些部位疼痛。「我今天很累。」
「噢?」他的手停在一隻箭頭上面。「你昨夜睡得不好嗎?守衛說你很晚還單獨出去。」
若蘭感到面紅耳赤。「我的夜晚其實很好。」
「我很榮幸你在蘇格蘭過得愉快。如果你肯告訴我你晚上的事,我就告訴你我上星期捉到的那只梭魚的事。我和它整整纏鬥了三回合。」
相對於她和邊地勳爵的做愛,伯爵的釣魚顯得荒唐可笑。
「你睡不著嗎?」他問道。
「我很好,真的,你不用擔心。我倒是有幾個問題要你回答。」
他欣喜的表情褪化為倦怠。「問吧!」
「你可不可能將盜匪誤認為是男爵的手下?」
他蹙眉的注視棋盤,喃喃地道:「現在很難思考。」
她知道他的意思。「請你想想男爵派來攻擊的手下。」
「你是指那兩位自稱牛仔的犯人?」
「怎麼知道他們是犯人?」
他抽動鼻子,推擠眼鏡。「因為他們是從新堡逃來的。」
她興奮地說道:「你有證據嗎?」
「我以前有監獄看守員的簽署文件。」
「以前有?」
他嗤聲道:「我愚蠢的將它交給柯安維。」
「他怎麼處理?」
「還有什麼?就塞進口袋裡。」
她想像那位胖法官口袋鼓鼓的樣子,不禁大笑。
「這並不好笑二他咕噥道。
她愧然地說道:「不,當然。請原諒我。」
「只要你找一位誠實的人來取代柯安維。」
原來伯爵並不齒於交換條件。她突然感到釋然。「我馬上向女王請示。將軍。」
凱爾心驚肉跳地問道:「女王?你要離開了?」
「不,是艾琳。她要帶著我的報告書和提案到倫敦去。」
而凱爾連一眼都還沒瞧見。「你已經寫好了?」
她看一眼時鐘。「還沒,但時間充足。我要在塞拉晚禱之後向他口述這份報告。」
他想起昨天跛行進城堡的另一位男孩。「我對塞凡的事感到遺憾,我請安太太照顧他,那位亞蘋是個害人精。」
若蘭歎息。「這個女孩真可惜。」
「你寬恕她的惡行?她是個魔鬼。」
「她只是寂寞,沒有人關心她。」
他感覺出她有言外之意。「我想你對於家族比我瞭解得多……身為馬家人。這是一支來自史凱的龐大宗族。」
她轉開頭注視燃燒的火。「我不是來自史凱,我通常不談論我自己。」她靜靜的補充道:「請不要逼我。」
凱爾感覺像玩火的小孩,他隨口問道:「不是史凱?那麼你的族人來自哪裡?」
她突然騷動的起身,走向那個地球儀,心不在焉地轉動它。「我的家就在任何女王派我去的地方。」她更加漫不經心地說道。
他能夠從她微場的肩膀看出她的痛苦,彷彿那份壓力不堪負荷;而地緊握的拳頭彷彿顯示她要對抗無形的敵人。
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他伸手轉動地球儀,直到蘇格蘭面對他們。「指給我看,你的家必定比邊地還要和平得多。」
他的大膽奏效,她的勇氣褪去。她抬起顫抖的手以指甲碰觸高地上最美麗的峽谷。
「葛倫坎?」他低語道。
她的手掌像要扶除那血腥屠殺記憶般的蓋住整個英倫三島。「是的,蘇格蘭歷史上恐怖的一頁,不是嗎?」
在她憤恨的口氣下埋藏著苦難的一生,然而馬若蘭的悲劇只是北方宗族慘無人道的皮毛而已。在威廉王的七年統治中,驕傲的高地人屈服的只能哀求。英格蘭人養尊處優,而蘇格蘭則餓孚遍野,英格蘭視而不見。
但是在一六九二年二月,英國的漠視急轉直下成為暴政,當時施戴爵士(譯註:LordAdvocateStair)急於降服高地族人,要求他們向威廉投誠。若蘭的父親沒有及時附和利慾熏心的施戴。在一次惡毒卑鄙的行動中,施戴促使蘇格蘭人相殘,答應給予格雷的康家大筆財富,只要他們消滅一支毫無自衛能力的宗族——葛倫坎的馬家。
凱爾想道,她是如何倖存下來的?現在問不得,但他有一天會問她。
他伸手搭在她肩上,恨恨地說道:「希望格雷的康家萬劫不復、水世不得超生。」
「是的……他們當然還沒有遭到報應。大家都忘了葛倫坎的大屠殺。」她戰慄的吸氣。
「我沒有忘。」凱爾放棄拉鋸戰,將她板過來,拉進懷中。她的臉頰完美的嵌入他的肩窩,他愛撫她的背。「我非常難過你的不幸遭遇。」
她那述說刻骨傷痛的戰慄呼吸幾乎使凱爾雙膝癱軟。「若蘭,你變得如此內斂而憂傷,你母親捨得嗎?」他輕聲質問。「請你把那天的情景告訴我。」
她以麻木的聲音說道:「那年冬天峽谷很冷,父親帶我到鎮上的房子去,一百二十名康族士兵駐紮在那裡。其中兩位送我餅乾,並教我玩骰子。當時我四歲。」
「他們來時天色還是暗的,我和奶媽在一起。」
她像弓弦般的繃緊,凱爾搓揉她的背脊。
「我藏在床底下,看見他們以棍子毆打奶媽。我不知道當時母親已經死了。門打開,父親站在那裡,睡帽歪了,手裡握著劍。他的睡袍上都是血。他殺了那兩名士兵,然後叫我。
「我爬出來,他把我抱起來,搖著我。「逃跑,小蘭,」他說。「逃走、躲起來並且記住。」
「我記得我躲在一個煤炭箱裡,但是不知道自己怎樣躲進去的。他們隔天發現我,是那位送我餅乾的士兵發現的,他必定以為我受重傷快死了——因為我渾身是血。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但他把我放進一個裝有我父母親屍體的車子中。」
凱爾的心糾結起來,喉嚨梗塞得說不出話來。他緊閉著眼,讓她說下去。
「挖墳人把我的手從母親的頭髮上扒開。」她漠然的說道。「一位在教堂幫忙的婦人為我洗澡、餵我吃東西。之後——」她搖搖頭,她的肩膀抖動。「不知道過了多久,安妮派艾琳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