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早注意到,外婆曾先諷刺接著讚美。茱莉卻直到現在才發現。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快遞馬車沒有失敗,外婆。」
「那麼這件事會教訓你,把幸福全放在一個男人手上會有的後果,」文娜呸了一口痰。「若是你早聽我的,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玩水瓶。我告訴過你我會對付齊雷克,就像——」
「你對付其它人一樣。」幾個字自然地滑出茱莉的舌尖。不過,她的心卻為之一震。外婆的背叛不只是快遞馬車一件事。
往日的人與事一樁樁在她腦海閃過。
和杜比訂婚——道格昏倒在倫敦的暗巷。和辛敏頓訂婚——布里斯托的文書失蹤。和桑提斯訂婚——亞伯被誤認為扒手,在倫敦被捕。緊急事件不斷發生。它們有一個共通性:每次馬嘉生返回法國向她父親報告不會有婚禮時,茱莉都不在巴斯。
她凝視外婆,第一次看出這位洛克堡公爵未亡人的真面目:一個忿忿不平又自私的老婦人。「一直是你,外婆。」
文娜拉扯燈罩的金穗。「你在胡扯什麼?」
出於習慣地,茱莉一個瑟縮。
文娜嚴厲的表情融化為同情。「你引以為傲的獨立到哪去了?你工作得太辛苦,現在得付出代價。」
熟悉的環境突然變得陌生起來。「我沒有工作得太辛苦,外婆,我也沒有胡扯。或許生平第一次我真正清楚地用了腦子想。」
「你該睡個午覺。」文娜去拉喚人鈴。「我叫黎絲替你端壺茶來,它可幫助你休息。」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的答案。」
文娜的手凝住。
茱莉說:「你早就知道快遞馬車會延遲到達倫敦,因為我們找不到替換的馬。」
「可憐。但你不能怪我,我不知道梅夫人會在你之前出發。」
「而我甚至還沒提起梅夫人就是那個雇走所有馬匹的人。」
文娜砰地合上書扔到房間那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要她在我之前出發,你沒有權利操縱我。」
「是道格告訴我你們缺馬的事。」
「不,他沒有。他在他的房間照料起泡的手。」
「那又怎麼樣!」
茱莉的心隱隱作痛。「你知道我工作得這麼辛苦,就是為了使郵車服務成功。但是你卻試圖摧毀我最珍貴的成就。為什麼?」
文娜的眼中閃過強烈的憎恨。她隨口說:「你太過勞累了,齊雷克奪走了你所有的理性和邏輯。」
茱莉直覺地知道,一旦那些欺騙被揭穿,她和外婆的關係會就此改變。茱莉覺得進退兩難,不是失去她的自尊,就是和文娜疏遠。
「你看起來像生病了,孩子。生理期到了嗎?」
茱莉的月事開始時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這就是她穿道格制服的原因。想起那份尷尬,她的勇氣陡增。「別改變話題。你出賣了我。更恨的是,我認為你樂得為我訂婚,每一次都是。」
「你落入了你父親的陷阱,」文娜甜甜地說。「而且令人讚佩。記得我告訴過你的。」
「而我記得我必須到倫敦照顧被杜克勞攻擊的道格,我不在時你連忙將我訂婚的消息及馬嘉生送回法國。」茱莉想起雷克自事斯羅收回的空白信封。「你也付錢給杜克勞搶劫郵件。別否認,因為我看到了有你的印記的信封。」
「你膽敢指控我?」
「但是雷克破壞了你的計劃。」
文娜的下顎抖動。「別當著我的面吹噓你的情人。你初來巴斯時,我把我女兒的珠寶給了你。你卻輸給了龐杜比。」
茱莉的心為她從不認識的母親抽痛。「這是你典型的說話方式。我在說你和杜克勞的勾結,你卻提起失去的珠寶。」
「杜比就是用那種方法擺脫掉娶你的義務。」
不論她的婚事是如何告吹的,它們已成了歷史。重要的是文娜造成的傷害。「你怎麼能如此冷酷?拿無辜男孩的生命冒險,為的只是向我父親報仇?」
「胡說。那些男孩根本不無辜,他們來自莉莉小巷。你父親是殺人犯,我不想和他址上關係。」
突然,茱莉明白了文娜憎恨的原因。「你為了母親的死而怪他,是不是?」
文娜的臉脹得火紅。「沒錯,我恨他。他利用我的露莎給他生孩子。」
「因此現在你利用我對他復仇。」茱莉說。
文娜握緊拳頭。「他害死了我唯一的孩子。」
茱莉不解。「她因生我而死,父親沒有害她。」
「沒想到你還替他說話。露莎墳上的聖水還沒幹,那個無用的畜生已將你送進修道院,他自己則到世界各地逍遙去了。」
感情脆弱的茱莉說出困擾她多年的想法。「但是你可以把我從修道院接走,自己照顧我。」
文娜瞪視她的手——它曾經安慰茱莉,也曾付錢給杜克勞。「我想那麼做,但是那時我才嫁給了洛克堡公爵,而他不能忍受把窮親戚接進家裡。」
空洞的借口,茱莉想,因為文娜甚至沒寫過信。心痛的她說:「你真為難。」
「別妄想了,」文娜說。「男人統治這個世界,孩子。只要有需要,他們會偷竊、貪污、謀殺。而你或其它女人完全無能為力。」
文娜殘酷的計謀起源於一顆破碎的心,而這些年來茱莉得到的不公平侮辱只是對她出生的一種處罰。
「看著我,外婆。」
文娜抬起頭。
盯著她的是一雙飽受折磨的眼睛。茱莉搖搖頭說:「你讓我以為你恨父親是因為他不要我。」
文娜的下顎抖動。「他本來就不要你也不愛你,我是唯一關心你的人。」
部份的茱莉緊緊抓住這份宣言不肯鬆手,另一部份的她想知道實情。她已沒有退路。「是你開除了布里斯托的文書,嗯?不要騙我,外婆,我查得出來。」
外婆略顯猶豫,繼而仰起下顎。「他太懶,還養女人。你太年輕看不出他有多無賴。」
文娜的辯白令茱莉不解。「他養女人不關你的事——?尤其他把份內事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