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被安排坐在一側的小圓凳上。「溫姑娘就隨意唱兩曲吧。」小王爺關宇飛如是 說。
呵,這人好說話。略一思索,她選了蘇軾的水調歌頭、永遇樂,以及秦觀的鵲橋仙 ,是娛人,也是自娛。還想喘口氣再唱,小王爺抬手阻止了她,命人多擺一套碗筷邀她 同坐。
「姑娘不但樂藝精純,看來對詩詞也涉獵頗廣?」小王爺親自為她倒了杯龍井茶, 感興趣地問道。
嗯……這位小王爺顯然是個君子,不逛花樓,所以才會對她們這些藝妓所受的訓練 一無所知。想要當上花魁,琴棋書畫,缺一不可。
「要說涉獵頗廣,奴家愧不敢當,只是略知一二罷了。」溫柔嘴上說得客氣,筷下 不停,率先進攻那一盤好看又爽口的水晶糕。沒敢告訴小王爺,閒來無事,她連老子、 孫子、墨子、管子等人的典集也差不多讀了個全。必竟女人是不應該看那些的,做人還 是收斂點好。
「哦?那姑娘可是才女了。」那群公子中有人發言了,溫柔已記不起他是張公子還 是秦公子……是姓張吧?只見他興致勃勃的,「北宋有才女李清照,寫下無數膾人口的 佳句。聽說此女平生愛酒,不知姑娘是否有同好?」
她笑了:「古來詩人多豪興,奴家怎敢相題並論?不過,奴家量不算太淺,可喝上 十來杯而不醉。」
「那好!」這位公子從畫舫上喝到現在,顯然有幾分酒意了,對小王爺笑道,「今 日大家都為盡興而來,不如就來行個酒令如何﹖」
「這……」小王爺轉頭問她,「姑娘可會玩﹖」
「會啊。」溫柔微笑應道,為自己倒了杯酒。
「小王爺,三思而行。」突然,她的左側平地刮來一陣陰風,直掃對面的那位公子 ︰「張公子,和青樓女子猜拳行令,成何體統?」
嗯……她是否應該覺得被侮辱?溫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位張公子已經拂然不悅 ︰「程公子此言差矣!自古文人墨客亦在飲酒時猜拳行令,難道也是粗卑?」
「飽學之士的雅興又另當別論。但和青樓女子嬉笑胡鬧卻有傷風化,不合君子身份 禮節。」
「程世兄……」小王爺皺眉了,顯然不悅。
這位程公子的「君子禮節」足可以逼瘋聖人!旁若無人地滔滔不絕,把她當成隱形 人?還是認為她本就身份低賤,所以不會覺得受辱?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她……生氣 了。
溫柔忍不住冷冷地發問︰「敢問公子,何謂君子禮節?」
「所謂禮節,」程公子清了清喉嚨,引經據典,「禮之理誠深矣,「堅白」「同異 」之察入焉而溺;其理誠大矣,擅作典制……」
哇﹗絕……絕倒!溫柔頓時忘了生氣,一抬頭,剛好看到小王爺一臉錯愕,樓砂則 毫不掩飾地翻了個老大的白眼;害她差點失控,連忙端起茶杯,將即將逸出的爆笑盡數 灌回肚中。這位程公子真是--唉!不知該怎麼形容了!居然搬出荀子的「禮論」…… 再怎麼扯,喝酒賞月的禮節也扯不到那處世的哲學上去吧﹖「……辟陋之說入焉而喪; 其理誠高矣,暴慢恣孳輕俗以為高之屬入焉而隊。故繩墨誠陳矣,則不可欺以曲直;衡 誠縣矣,則不可欺以輕重--」程公子突然停下,一張臉上的酒氣似一下子重了很多, 尷尬地清喉嚨,「不可--欺以輕--重……」
唉,看不下去!「衡誠縣矣,則不可欺以輕重;規矩誠設矣,則不可欺以方圓;君 子審於禮,則不可欺以詐偽。故繩者,直之至;衡者,平之至;規矩者,方圓之至;禮 者,人道之極也。」溫柔順口替他接完一段,爾雅地喝了口茶。
沒必要再背下去了吧﹖「哈哈哈哈哈……」樓砂很不給人面子地爆出一串朗笑,對 她拱手讚道:「妙極,妙極!」
「師父!」老好人的小王爺又出言相勸,臉上卻隱約有笑意。
看那程公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也真是非常狼狽了。唉!不知下次說話前他會不會 懂得尊重人些,掂掂自己斤兩再開口呢?真是……「自命清高者,呆瓜也;死記爛讀而 不知其用;枉然也!」溫柔很小聲地自言自語給他下了註解,卻一時忘記樓砂武功深厚 ,聽力優於常人。這兩句低喃別人聽不見,他倒是聽見了。只見他饒有興味地看了她一 眼,又笑,毫不掩飾的。
溫柔心中莫名地一動。好奇怪,他那恣意的笑,有……有點似曾相識……她以前見 過他嗎﹖正在疑惑,突然直覺背後一冷。她連忙回頭﹔只見三道黑影從樹叢中竄出,直 撲而來!
「低頭!」樓砂臉色驟變,一揮手茶壺飛越溫柔頭頂,狠狠砸上衝得最前的那人。 只聽一聲痛叫,那人忙不迭地護住頭臉,身形頓緩。樓砂人已躍起,手下不停,兩碟點 心準確地向另外兩個灰衣人的咽喉呼嘯而去,聽那勁風,若被削到恐怕會身首異處,兩 人連忙閃躲。
轉眼間,樹叢裡又接連躍出七八個灰衣人,但是目標很顯然只有一個:康成小王爺 關宇飛。
所以,目前是沒她動手的必要。溫柔很符合身份地擠出聲高八度的尖叫,忙不迭效 仿那些公子哥們的榜樣,一頭往八仙桌下鑽去,不忘順手把一旁凳上那把琵琶也拖了進 來抱在懷裡。一百六十兩銀子買了來的高級琵琶,壞了李嬤嬤會砍她的頭。
在這種場合,一露身手便是討打,所以她還是乖乖等樓砂和小王爺兩人解決了這幫 莫名其妙的傢伙再說吧!看樓砂身手好得很,不用她來雞婆,所以……這種風頭還是別 出的好。
躲在桌下看外面的混戰,溫柔忍不住想為樓砂叫好。只見他一人堵住了八、九人, 只放了兩個過去陪小王爺過過招。看他那游刃有餘的樣子甚為瀟灑,舉手投足看似輕描 淡寫卻威力十足,全是好看又中用的架式。唉……不知她的武功,是否有一天也能達到 那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