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覺得,樓砂的音樂比她的更為自由,隨興所致、不受拘束……好像能說話。 心裡想說什麼,全在樂聲中了。就像現在,好詳和的琴音!點點滴滴如細水長流,在剛 才那一番發洩後,聽這琴,讓漸漸沉澱的心更見清明。
他……是真的懂她吧﹖上次西子樓頂吹簫,這次又是五雲山上撫琴,也難得兩次都 能適時寬慰她煩躁的心緒。他的這份心意,很有點讓人感動。
唔,夜風徐徐……好舒服。溫柔打了個哈欠,眼睛一閉上了就不想睜開。說真的, 到現在還是不能適應,生命裡突然冒出這麼個人來,攪亂一池靜水……嗯,這麼說也不 很對,大多數時候其實是她皮癢了的成份居多,比如夜闖康成王府、比如弄出那子虛烏 有的南屏宮主和衡天心經。但是不能否認,在認識他之後的這段日子過得相當--多事 ,不論是經歷或心境都是。
不過,經歷或者可以歸罪於不小心淌了渾水,這心境……真的也可以嫁禍嗎﹖也許 ,也許無關他人,只是她自己罷了。以前一些不曾想過,或是潛意識裡刻意逃避的問題 ,全都漸漸在思索了。呵,她這個花魁,是不是到了「花將落」的階段了﹖才會認真地 去正視一些以前用灑脫來掩飾逃避的問題?例如出路、例如她那總被世俗剝奪的尊嚴… …算了,不去想了。這種問題對她有些微醺的腦袋來說太深奧,她是花將落、花沒落還 是花已落,都可以留到明天再說。今晚風清月明,天氣還暖,正是賞樂夜……也是,也 是……好眠夜……樓砂瞧見溫柔閉著雙眼,半天沒動靜了,慢慢將樂聲終止,試探地叫 ﹕「溫柔﹖」
沒反應。聽她鼻息較為沉重了些,多半是撇下他找周公下棋去也。看她一動不動, 嘴角凝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睡得還挺香,這下倒是不忍叫醒她了。樓砂歎了口氣, 搖搖頭無聲地自言自語﹕「雖然我這琴音是帶了點催眠的成份在,可是你這樣倒頭大睡 ,分明是吃定了我做苦力……」
想了想,他脫下外袍放在一旁,用那束帶將瑤琴捆綁在背上,然後彎腰小心地抱起 溫柔,騰出一隻手扯起外袍覆在她的身上。溫柔動了動,似醒非醒地半睜開眼﹕「我… …睡著了?」她瞇著眼像只慵懶的貓,看著天空微笑,「……好多星星哦!」
「我看你跟本還在睡。」樓砂認命地抱著她走出石亭,「我送你回去。」
「嗯……」溫柔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臉帖在他胸口 擋風。
樓砂苦笑﹕「把我當作那位姓柳名下惠的仁兄了嗎,溫柔﹖」天知道她這半睡半醒 的樣子有多嫵媚,她也未免對人太過放心。
溫柔在重新墜入夢鄉前,口齒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話,如果樓砂的內功修為差了些, 搞不好就聽不到了。
她說的是﹕「你敢當柳上惠,我一拳打得你滿地找牙。」
呵,這個囂張的女人!樓砂沒轍地搖頭,寵溺地抱著她,施展輕左5c飛快地下山去 了。背負著琴又抱了個人,他可得小心點,別讓人發現了形跡。如果有人看到他抱著紅 香院的花魁回飄香閣,別的不說,溫柔也許會認真考慮打到他滿地找牙的可能性。
還好,無驚也無險地回到溫柔的香閨中,偷渡成功。樓砂好人做到底,將溫柔抱上 床,替她脫了鞋又拉上被子。
將背上的琴卸下放在桌上,他終於能夠穿回自己的外袍。唔……這會兒上面已經有 她那淡淡的白蘭香味了。樓砂微微一笑,綁妥了腰間束帶。
……說真的,他這輩子,好像還沒這樣寵過、縱容過什麼人吧﹖床上的溫柔一無所 知地睡得正香,樓砂一言不發靜靜地望著她的睡顏半晌,深邃的眼裡,悄悄閃亮起一抹 堅定的認知。
他早該發覺的,自己對她從一開始就不同,破了太多的例……是她了﹗當從青澀少 年長大成熟後,他漸漸擺脫了偏激和輕狂,有很多事懂得不去強求,懂得看淡。雖然還 是很我行我素,但是,這幾年裡他執著過的東西,確實屈指可數。不過這次……這次他 卻想再執著一次,想……想要生命中有她在。她太特別,錯過了,這世上哪裡去尋第二 個溫柔﹖默默凝視溫柔恬靜的睡顏,良久,終於一揮手,衣袖捲起的風掃滅了房間裡的 燭火。窗打開又悄悄合上,樓砂帶著有些不一樣的心情離開。
閒夢遠,南國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暮,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宿醉就是這種感覺嗎﹖一 早起來就頭脹得厲害,只要站起身就血液直衝腦門。溫柔悶悶地靠坐在湘妃褟上,泡了 杯烏龍茶慢慢地喝著。還好坐下後就不覺得太難過了,昨夜樓砂的那杯濃茶至少還有些 醒酒的功效,沒頭痛欲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說真的,昨晚是他抱她回來嗎﹖那時 簡直睡得像豬,隱隱約約記得被抱出小石亭……其它的,真的不記得什麼了。一早醒來 時自己舒服地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也蓋了錦被。她……沒發酒瘋丟人現眼吧﹖「小姐! 」小媚一陣風似地捲入房裡,張嘴就大呼小叫。
「拜託輕一點。」溫柔揉著太陽穴呻吟,「我沒耳聾,你不用趁現在練習河東獅吼 。」
「哦,忘了。」小媚吐吐舌頭走到溫柔身邊,「小姐要不要吃點山楂﹖聽說那也醒 酒。」
「不用了。」溫柔擺了擺手,指著身邊的凳子,「坐下吧,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嗯……」小媚的眼珠轉了轉,那樣子有點興奮又有點好奇,但又怕主子責罰似的 ,活像只盯著金魚缸垂涎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