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那條缸裡的金魚,不由得歎了口氣︰「到底想說什麼﹖」
「昨晚進來想看看小姐會不會不舒服,小姐不在。」
唔,被發現了。「然後﹖」溫柔靜等下文。
小媚抿了抿嘴︰「小姐最近老是半夜溜出去,卻沒一次帶贓物回來。」
「什麼贓物﹖是劫富濟貧!」溫柔插嘴抗議。
「小姐那濟貧也只捐出一成而已、能算嗎﹖」小媚很不屑地看著主子。
溫柔大方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也很貧。」
驚覺話題被越扯越遠,小媚不依地雙手抱胸﹕「小姐別想把話題帶遠﹗你倒是說說 看,為什麼老是半夜不見了人影,上次還徹夜不歸﹗都上哪兒去了﹖」
唉,天下有多少主子被丫頭拷問的﹖祇怕不多,她偏偏倒霉地是其中之一。溫柔想 了下,決定對她透露實情。尤其最近樓砂紅香院來上了癮,怕也瞞不了多久。她微微一 笑︰「好啦,告訴你也無妨,我去會友。」
「會友﹖什麼朋友﹖」
也難怪小媚會疑惑。身為妓女,除了自己樓裡的那些姐妹也許找得到一兩個投緣的 ,難不成還能和哪個嫖客的老婆成為朋友?除非……「是男人?」
「嗯。」溫柔大方地點頭承認了。
「小、小姐!」小媚瞪大了眼睛,差點從凳子上跌下。
這丫頭難道以為她腦子壞掉了﹖溫柔翻了個白眼:「當然不是那些會來喝花酒的混 蛋﹗他是我在康成小王爺賞月那天認識的朋友,很……有智能的一個人。」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該怎麼形容樓砂了﹗他的溫文、包容、和那一點因為透徹的我 行我素……和他一比,自己算是不怎麼成熟的了。
小媚頓時雙眼閃閃發亮,活像偷腥得逞的饞貓:「哦﹗那是小姐的情人了﹖」
情人﹖樓砂……算是情人嗎﹖溫柔訝然發現自己的心,竟因為這個問題跳得有些急 了。其實真要認真算起來,他和她之間,有很多交往已經遠遠超過了朋友的範圍。雖然 身在妓院有時難免要風騷一番,但是天地良心,她不是個放蕩的女人啊﹗她不會讓一個 普通的朋友如此接近她最真實的一面,不會對他近乎無賴地耍嬌,更不會容忍他的摟抱 ……對他,好像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地發生,從沒防備過他,但也從沒有什麼--激 烈。這……是情人嗎﹖要說不是,彼此之間總有些說不清的暖昧。要說是,那也未免太 平靜順利了些吧﹖面對小媚那一臉的興味,溫柔歎了口氣,先膂b下來再說﹕「嗯,算 是吧﹖」
「小姐,你捉弄人啊?」丫環可不滿意,「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麼叫做算是﹖ 」
「你繞口令啊﹖」溫柔白了她一眼,「意思就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如果你能好心 為我解惑的話,我會很感激。」
「小姐你﹗」小媚看上去被氣得說不出話了,可是轉念一想卻又馬上釋懷,還忍不 住嗤笑了一聲。
她的這個小姐,怎麼說呢﹖大事挺精明,小事卻很糊塗……唔,也不是糊塗,只是 很隨隨便便,很有點那種只要死不了人,什麼都沒所謂的態度。她大小姐說不知道到底 是不是愛,可能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唉……這樣一想,真有點可憐那「算是」她情人的男子。不過,能讓她的古怪小姐 看上眼,想必不簡單吧﹖小媚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羨慕啊﹗」
唔,晨霧終於散完了。第一束陽光射進屋裡,今天陽光璀璨,是個好天。溫柔倚在 湘妃褟上曬太陽,不免有些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問﹕「羨慕什麼﹖」
「小姐自由自在的。」小媚咬了咬嘴唇,「其實……是想告訴小姐,我明年五月初 要嫁人了。」
啊﹖溫柔訝然地坐起身:「嫁誰﹖我怎麼都不知道﹖」
「是我遠房表兄,長我五歲,從小就訂下的親事。前幾天回鄉下參加我堂哥的婚禮 ,我娘說我也不小了,趁機提了出來,所以……」小媚聳了鬆肩,「就這麼說定了。」
哦,原來如此。難怪沒見過小媚有什麼「發春」的舉動。溫柔說不出心裡除了捨不 得,那一絲波動的情緒是什麼。「你……就這樣嫁了?」
小媚笑了:「我的好小姐,不然還能怎麼樣﹖我們鄉下人家,家規最嚴最死板了。 我哪有那個膽子抗命不遵啊﹖」
「那麼,你的表哥人品如何﹖小媚認真地偏頭想了想,最後搖頭放棄:「不記得了 ……只記得小時候挺處得來,常在一起玩。倒是大了就生疏了,現在只有難得在逢年過 節會見上一面,他……長得不醜,人品也應該可以吧﹗」
哦……溫柔一時間默然,不知如何接口。她當然知道大多數人家的兒女成婚,都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多少總是疑惑。這樣毫無瞭解的男女,硬是湊成一堆堆、 一對對,好嗎﹖說真的,不能想像如果有一天自己必須和一個陌生男人拜堂成親,會是 什麼樣子。她不會笨到相信有了愛情就會有一生一世的美滿姻緣,但是,怨偶的形成, 說穿了不就是沒恩也沒愛嗎﹖來妓院的男人大半縱情聲色,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若真 的認真算起來,也有一些是被迫娶了厭惡的女子,滿胸的怨氣沒處洩,故意流連煙花場 所,算是唯一能表達叛逆的方式。只是苦了那些很可能同樣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溫 柔有些擔心地看著小媚:「你不怕萬一彼此不投趣……」
這回小媚倒是猜中她想說的話,搖了搖頭﹕「小姐多慮了。表哥他是個莊稼漢。我 們清貧人家的門當戶對,說來說去都是個窮字,哪有那個錢上花樓酒樓興風作浪﹖每天 光家計就忙得心力憔悴,投趣也好,不投趣也罷,就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