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要不這樣好了,如萍松土,你就幫如萍撿雜草好不好?」眼見說服不了徐曉貞,她索性找了項較輕鬆的工作哄她。
「好,媽幫如萍撿雜草。」徐曉貞欣喜的忙點頭,隨即開始蹲下身認真的撿起草來。
看著徐曉貞專注的模樣,雪薔忍不住笑了,有了她的參與,她做得更加起勁。
短短一個早上下來,一塊三十坪大小的山坡地,也整理好了大半,要不是礙於還有午餐必須準備,雪薔還真不想休息。
她多希望今天撒下的種子,明天就能開出燦爛的花。
放下鋤頭,雪薔帶著徐曉貞回到宅子,她一頭鑽進廚房忙碌起來,不多時一頓豐富的中餐已經上桌,當所有人吃飽了又回到果園,徐曉貞也午睡了之後,她再度拿起鋤頭到後山坡繼續未完的工作。
日落時,雪薔已經整理到庭院旁的一小方地了,火紅的落日照在一大片已翻松、整理得煥然一新的土地上,反射出一種奇異的顏色。
雪薔看著自己滿佈著水泡的手掌竟笑了,一直以為自己的手只是雙會寫護理紀錄、拿針筒的手,沒想到除了下廚做飯、她還能墾荒犁田!
連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雪薔不經意的抬頭望向山邊的落日,然而一個修長的熟悉身影卻隨著絢爛的夕陽落入眼中。
那記憶中總是陰鷙、狂霸的程牧磊,正以一種小心翼翼的腳步,走向大院外的池塘,那樣虔敬的謹慎彷彿像是怕驚動了什麼。
雪薔下意識的將目光收回,低頭繼續手中的工作。
她不想也不該去關心任何有關他的一切,對她來說,他們唯一維繫的就只有「表兄妹」這個有名無實的關係罷了。
然而,不由自主的,她還是停下了動作,抬頭望向那個襯在火紅落日中的身影。
程牧磊的腳步在池塘邊停了下來,背對著她的身影讓人看不清表情,卻流露出無比的蕭瑟與孤寂,她對他縱使有怨有不諒解,卻無法不同情他。
程牧磊凝望著池水彷彿有一世紀之久,那動也不動的身影連她站在這麼遙遠的距離都能感覺到悲傷。
他在哀誰?悲誰?
是哀恨自己乖戾、不平的身世與命運?還是悲憐那個曾經三年形影相隨,卻命薄早夭的小女孩?
她可以確定在他滔天的遺恨裡,絕對沒有她黎雪薔的存在。
如果可以,她多想看穿他隱埋的心事,她想知道在那張冷傲得激不起一絲情感的臉孔下,隱藏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心事。
但是隔著遙遠的距離,她知道兩人之間橫亙著的是一道誰也跨不過的鴻溝。
她甚至懷疑,終其一生這道鴻溝會有消失的一天!
第五章
在必須讓新翻松的土地曬上幾天太陽的日子裡,雪薔決定幫徐曉貞染髮。
趁著陳永章中午來程家吃飯之際,雪薔悄悄托他從村子裡帶一瓶染髮劑回來。
「記得回去先繞到村子裡買,商店很早就關門了。」雪薔深知村裡商家的作息,特別囑咐他道。
「放心好了,說話不行,提到我的辦事能力,可是連你那挑剔的表哥都誇哩。」陳永章笑亮了一口白牙,炫耀著。
看著陳永章粲然的笑容,突然有個荒謬的念頭浮上雪薔的心頭,要是程牧磊也像他這樣笑,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然而那樣的記憶早在她五歲那年絕了跡,再也無從回溫。
隔天中午,陳永章拎了一個袋子交給她。
「永章,謝謝你!」雪薔喜不自勝的謝著。
中午待徐曉貞午睡起來之後,雪薔將一干用具全搬到客廳裡,小心的確認過步驟後便準備進行。
「媽真的會變年輕嗎?」徐曉貞有些不安。
「當然會,就跟十八歲的小姑娘一樣。」
雪薔笑了。最近曉貞舅媽越來越在意外貌,常常一個人端坐在梳妝台前,無比專心的看著自己。
一個女人會關心起外表,不再將自己的情緒封在象牙塔裡,顯見她的情形已經大有改善了,這個進步讓她高興。
雪薔邊看、邊按照說明書上的指示一個一個步驟做,手忙腳亂的情形像是第一次練習打針的情況。
所幸在傍晚之前,原本一頭白髮就像變魔術般,成了一頭漂亮的如瀑黑髮。
「媽,好了,你的頭髮又跟以前一樣又黑又亮了。」雪薔將鏡子遞給她。
「真的?」徐曉貞急忙抓過鏡子,小心翼翼的照著。「咦?的確變黑了,如萍好能幹。」驚喜的笑容在她臉上粲然盛開。
雪薔沒去驚擾徐曉貞的自我陶醉,只是靜靜的梳理她的一頭長髮,當她開始幫她綰頭髮的時候,一陣腳步聲突然自大廳外傳來,雪薔知道是他回來了。
當程牧磊走進大廳,雪薔正將最後一綹髮絲夾進徐曉貞的耳後,他瞥她一眼卻沒有閃避,因為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媽,我回來了。」程牧磊輕聲喚道。
「小磊,你看,媽這樣好不好看?如萍幫我染的。」徐曉貞難掩喜悅的直拉著程牧磊,展示一頭黑髮。
彷如夜空中絢麗的煙火,一抹從未在雪薔面前展現的微笑躍上了他英挺的臉孔,他緩緩在母親跟前蹲下來。
「好漂亮!」程牧磊抬起手輕輕摸著徐曉貞黑亮的頭髮,眼神是前所未見的溫柔。「媽簡直就像二十歲的女孩子。」雪薔從來不知道程牧磊會說那樣好聽的話,陣陣像針般的刺痛扎得她的心好難受。
「小磊好乖,等一下媽媽買糖給你吃!」徐曉貞慈愛的拍拍他的頭,又轉回鏡前喜孜孜的照著。
「您始終沒有變,始終都是小磊心目中漂亮的媽媽。」程牧磊凝睇著她,輕聲低喃道,那樣渴望的神情像個乞求關愛的小男孩。
徐曉貞聞言忽然轉過身來,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臉頰,溫柔又疼惜的瞅著他。
程牧磊溫柔而專注的凝望著母親,對於一旁的雪薔根本視而不見。
那兩道交接的目光持續了多久雪薔不知道,只覺得她彷彿一下子掉進冰冷的深淵,耳朵也嗡嗡作響的不停鳴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