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知戀愛的感覺是如此的甜蜜,如此的難耐。不過,使用「痛苦」這個名詞 倒比較實在。
以前,他常取笑那些為愛癡迷的朋友們,當時在他心中,女人和麻煩是同義複詞, 他搞不懂他的朋友為何喜歡惹麻煩?
這個想法伴了他二十多個年頭,他始終深信不疑。麻煩是人人都不愛自惹的,所以 他也就小心翼翼。他和女人一向不深交,通常只限於一夜風流後,便可各走各路。而和 他交往過的女人也都好聚好散,不會要求任何承諾。
可是該來的還是來了,任他想逃也逃不掉。縱使他不肯承認,它仍是事實,不可改 變的事實。
當她微笑時,他感到溫馨;當她哭泣時,他感到心碎。其至只要看到了她,心底就 會湧出一股莫名的喜悅。
比起他生活中其他的女人,秋晨簡直像是個天真的小女孩似的。她不經世俗塵染, 純潔得像是白雪一樣。
他真心愛她、欣賞她。
她的勇氣、毅力、能力,無一不成為吸引他的要點。
他絕不是只愛她的外表,因為在他認識的眾多女人中,秋晨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是中 上的。
他的腦中有太多的思緒、太多的想法了。直纏著他不放,而他也放不開、丟不開, 明知道想也是多餘的,但他就是沒辦法不去想。
為了清理腦中的一堆雜念,他用力踩下油門,使時速達到一百三、四十公里。
由於這是一輛敞蓬跑車,所以當它疾駛,徐徐的輕風頓時成了強烈的大風,直往他 臉上撲,差一點使他的雙眼因風而睜不開,但也使他一切的煩惱暫時得以拋開。
***
葉肅剛在辦公室裡已待了五天了。
他不眠不休、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地坐在辦公室桌前,審視著由祕書亞倫從英國傳 真回來的照片。
由於HMB的組織為世界祕密性,所以參加的人也是為數不少的。
雖然他知道那天炸海洛英的,多半是HMB的特級人員,但為謹慎,由初入者至上級 人員,他一併要調查。
目前為止,亞倫傳真回來的都只限於中級以下,但已花上他五天的時間了,由此可 知組織之龐大。
HMB的人員,一般都分為以下四級:初入者、中級、特級、高級人員。其中以中級 人員的人數為最繁。其次初入者,再者特級,人數最少的是高級人員。
這四級的制定方法,並非以入組織的時間來分,而是以技術、能力、經驗及工作成 績等來評估。
他每天至少要核對一百張以上的照片,而且不是隨意望一下便能看出。經過了將近 二十年的時間,人的面貌多少都會有些改變,但只有輪廓是畢生不改的,除非此人曾做 過臉部手術。
婉靈也許好認得多,但詠芯就不這麼容易了。
一個人的面貌由嬰孩成為成人時,改變的地方最多也最大;但當他成年之後,只會 逐漸老化而已,並不會有太明顯的變更。只要不出意外就行。
所以,只有他日夜惦記的女兒難以識出。
二十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搖身變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套一 句俗語便是「女大十八變」!
但詠芯終歸是他女兒,不論再怎麼變,終究還是他的骨肉、他和婉靈的結晶,繼承 了他們夫妻的血統,想必外型也該相像。
有了這幾個根據,他確信能找回妻女。
每一張稍有可能的照片,都都得花上好幾個小時去辨認,等到發現不是之後,又得 重做下一張。
他的管家老太太,對他的身體健康可是憂心忡忡,因為在這五天內,他極少走出這 個辦公室,除非有特殊緊急的事。每天,他都毫無倦意的困在照片堆裡,一天睡眠不踰 三小時,有時甚至連續兩天都未曾閤過眼。這種工作,一般人老早就放棄或倒下了,而 他,精神卻只是越來越旺盛。因為他深知,這是個可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妻女的機會,要 是在這緊要關頭棄權了,也許此生再也不會有第二次。就是這一股力量,在驅使著他。
他在此時就像是一根熊熊而燃的蠟燭,夜以繼日的燒著。現在,他的字典裡是找不 到疲倦兩個字的。
每刷掉一張照片,他心中的希望便再燃起一分,因為這表示找到婉靈和詠芯的機率 ,又升高一層!
他把握了這五天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但是照片的輸送越來越少,而他卻仍未發現 一點蛛絲馬跡。
***
在忙碌不堪中,時間又匆匆流過兩天──
他不眠不休地埋守於照片堆裡,紅著雙眼奮力的找尋──但天不從人願,他的努力並未得到回報。
而亞倫所發出的最後一張是信函:
您所要的照片,我已經如數傳真過去了,但仍有某些特級及高級人員的資料不易察獲,且這些照片也嚴格管制一切的輸送方法。
所以,假使我得手後,也將是我親自帶回,請稍安勿躁! 亞倫
有了亞倫這一封信後,肅剛安心多了,證明即使在這堆照片中找不著,還有另外的可能。
但沒有!就是沒有!
縱然已知另有希望,但他仍舊害怕。
他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萬一在亞倫帶回的資料中仍查尋不到,萬一他的妻女已不在此工作,萬一……。有 太多太多可能發生的意外了,他就是不願去想也由不得他。
在所有的照片都幾乎被他翻爛後,他疲憊的坐在沙發上,兩手恍惚的抓著頭髮。
難道是上天在懲罰他嗎?懲罰他一切的作為?懲罰他在二十年前努力的經營?沒錯 ,他的生意不是好行為,但世上有多少人犯跟他相同的錯誤,為何唯獨他一人接受懲罰 ?只有他受到妻女流散的痛苦!而許多同業卻可以坐享名利雙收、無擔無憂的生活,難 道這就是所謂的公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