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春花儷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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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轟隆隆的水聲嘩啦、嘩啦地在她耳畔沖刷,洶湧的水流一下又一下撞擊著她的四肢百骸。

  她是不是死了呢?死在這冥府入口的忘川裡。

  「你醒了?」

  是誰在叫我?玉瓏緩緩睜開眼睛,小木屋裡一張年老的臉孔映入眼簾。

  「醒了就好,」老人的聲音流露了一絲放鬆。他有著一張奇特的面孔,高鼻深目的,不似中土人士。

  「……我還活著嗎?」玉瓏開口問的第一句話。

  「是的。」老人望著她死寂的眼神,加了一句,「幸也不幸。」

  玉瓏的眼淚立時從眼角滾滾而出,她抬起手來摀住自己的臉。「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不就讓她死了算了?在經歷過這麼多事後,她已心如死灰,她不想再活下去了呀!

  「這是上天的安排。」如果他沒有路過這片僻壤的話,她真將死於非命了。老人站起了身,走到桌旁拿起了熬好的藥。「你身子太虛,喝下這碗藥補補元氣,你就會沒事了。」

  「我不想喝。」她不想活。玉瓏消極地偏頭閃避。

  老人只是深深望著她,眼神悠遠得彷彿憶起了另一張如玉的臉孔。

  「你應該要喝,這是上天賜與你的新生,你不應浪擲。」

  「我不懂,上天為什麼要賜給我新生?!祂如果真的憐惜我,就應該讓我死了,讓我到地府與家人團聚。」

  她沒有知覺,卻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靜兒熱燙的血像把鑰匙衝破了她為自己所封閉的心門,所有發生的經過全在同時突然生活起來了般,在她腦海中一一重演。

  大家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也許祂還有著另外的旨意。你……難道沒有什麼未完成的事嗎?」

  玉瓏捂著面,但老人還是能看到她狠狠一震。

  他歎了口氣,「是有的吧?」

  有的。她還沒替家人們收屍,她還沒替家人們討回公道,她還沒……還沒將他的愛從心底一點不剩地抹去!

  她不該再愛他的呀!黑衣人口中的王爺,沒人比她更清楚指的是誰了。他不愛她,她可以認命,可是,為什麼要這麼狠心?她的家人何辜!靜兒何辜?!

  她劇烈地顫抖哭泣,老人憐愛地坐到了她的身邊,宛如父親般地輕撫她的髮絲。

  「乖,別哭了。」

  玉瓏好久沒受到這種溫情的照撫,她不禁投入了老人的懷中,狠狠地哭個痛快。

  「我恨他,我恨他,我好恨他!」她激動地哭喊。「是他殺了我全家!我要殺了他為大家報仇!」

  如果她早這麼做就好了!不要對他的愛留戀不去,不要將自己封鎖在那個還有他的世界裡,如果她早一步打從心底徹底地恨他,她就可以預先警告大家,那麼……這不幸就不會發生了!

  一切都是她的錯。

  「乖,乖。」老人溫柔地拍著她的背,「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會幫助你的。」

  玉瓏痛哭得說不出話來。

  老人輕輕地歎了口氣。「乖,就把這藥給喝了吧。」

  她認了老人當師父,從頭開始學習武藝。老人像是個神奇的百寶箱,他什麼都會也什麼都教給她!

  甚至,當她自責地說出自己不配姓寒時,他還給了她一個新的名字──襲月。

  「昨日之我猶如昨日死,今日之我有如今日生。」老人給她這個名字時,對她這麼說。

  她不知道這名字的由來,只覺得老人這時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懷念。

  老人沒有詢問過她的過去,所以她也不願開口觸及老人的隱私。他帶著她秘密地回到宣州城,幫寒家大院的人撿起焦黑的骸骨,在隱密的地方簡單立了塊碑。

  在碑前,她鄭重地向自己起誓:她會殺了他!不管十年,不管二十年,不管在天涯、在海角,她立誓追殺他,至死方休!

  是她對他的愛鑄下了大錯,現在該是她彌補的時候了。

  她潛心學習老人交給她的一切事物,老人所學之雜讓她吃驚,除了使毒、用藥、暗器,甚至連易容術都精擅。

  她發了狂地鑽研,立誓在最短的時間內練成個中好手。

  時光宛如流水,一點一滴地流逝,十年的歲月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她終於學成,而老人風燭殘年的生命也逐漸走到了終點。

  「師父……」她跪在床前,雙眼盈滿淚水。這十年來,只有老人是她唯一的家人,而今,連他也要離開她了嗎?

  「別哭……乖襲月,別哭……」老人吃力地伸手,想為她拭去淚水。「人生到頭終有時,我走到了我該走的地方,有什麼值得好悲傷的呢?」

  「師父,我捨不得啊!」她低喊,將老人的手放在臉龐摩挲。

  「是啊,我們好歹也相伴了十年嘛。」老人滄涼地輕笑,記憶彷彿倒回十年前初遇的景象。他意識逐漸模糊,緩緩低喃:「襲月啊,知道為什麼叫你襲月嗎?」

  玉瓏默然地搖搖頭,她知道,老人終於要說他的事了。

  「撿到你的時候,我剛失去了一個女兒。」他費力地移動眼神,對她露出慈愛的微笑。「你就像上天賜給我的另一個女兒。我疼愛你,就好像是疼愛著她一樣。」

  「襲月是她的名字?」玉瓏哽咽地道。

  「襲月和你好像啊,可惜她的一生是個悲劇。」老人懷念地笑,面容卻籠上了重重哀愁。而當老人的眼光再度聚回她身上,竟叫回了她的本名。「玉瓏,我不希望同樣的事再發生在你身上。」

  「我知道你覺得這不是由你決定的,我說什麼你也不─定聽得進去。但是,聽師父一句話,就這麼一句。」老人緊抓著她的手。「答應師父,當你真要動手殺了那個人之前,再仔細想一想,你心裡頭究竟是愛他,還是恨他,好嗎?」

  「我──」何須再想,她早已經決定了。

  老人只是再次抓緊了她的手,目光懇求。「答應師父,好嗎?」

  「……是,師父。」玉瓏掙扎了半晌,終於含淚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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