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前的眼神像火炬一般深深灼痛了年輕人,望著地上那具死了仍不肯瞑目的屍體,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
年輕人愣了半晌,突然猛烈搖頭,他猛地翻上駿馬。
「駕!」他快鞭疾馳駿馬,讓凜冽的夜風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
誰教他是這麼的不知好歹,冥頑不靈!是他自己找死的,不是他的錯,不是他……
他找盡各種理由替自己開脫,但最終,他只能挫敗地閉上眼睛,再也說服不了自己──
不,是他的錯!
第一章
宣州城
銀翹郡主站在宣州城最熱鬧的大街上,抬頭蹙眉仰望著眼前高聳華麗的建築。
儀來客棧。
朱紅大匾上燙金的字樣毫無遺漏地映入她的眼裡。
「郡主,就是這兒了。」好不容易終於查出厲公子的落腳處。她身旁的管事流著冷汗、膽戰心驚地向她稟報。
「哼,總算你還有點用處。」銀翹不耐煩地冷啐了聲,再也不理誠惶誠恐的管事,她用力一推他。「滾開,別礙我的路!」
她迫不及待地往客棧內大步踏進,直直奔上二樓客房,在眾多的房牌上心急地找到管事口中保證無誤的門號。
而隨著她與心中癡戀人兒的逐漸逼近,銀翹那從離開臨安以來便持續發臭的怒容終於開始顯露出笑意。
「厲勳!」
銀翹一腳踢開客房的木雕大門,當那道她魂牽夢縈的身影落入眼簾時,她忍不住發出歡呼,飛身就要撲進厲勳的懷裡。
但是厲勳卻不讓她得逞,輕輕一個旋身,銀翹便撲了個空。而這突如其來的難堪讓銀翹立刻氣得跺腳大叫。
「厲勳!」他搞什麼呀?!
「有事嗎?」厲勳只是冷冷地回她一句話,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什麼有事嗎?」他還裝傻!銀翹因而更加火大,指著他罵:「你為什麼要躲開不讓我抱?」
他們都已經是未婚夫妻了,他為什麼就是不肯和她親熱一點?還膽敢讓她這麼難堪!
「這可奇怪了,我又為什麼不能躲開非得讓你抱?」厲勳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俊美似天神般的臉上儘是一片譏諷。
雖然銀翹真的很火大,但她只要一見到厲勳那張可以迷盡天下女人的俊臉,便連「生氣」這兩個字都忘了怎麼寫了。她癡戀地上前抱住厲勳的手臂,黏膩地貼住他。
「你當然不應該躲開囉。」她的火氣在瞬間就消散了,癡迷地道:「厲勳,你難道忘了我們是未婚夫妻嗎?我們親近一點,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嘛。」
銀翹親匿的動作讓厲勳立刻噁心地推開她。
「你也別忘了。」他根本不掩飾滿面厭惡。「對於這樁婚事我可是從頭到尾都沒同意過。」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銀翹聞言,癡迷的美眸立時一凜,抬眼不悅地睨他。「我們的婚事可是我們成郡王府和你們御景王府結盟的象徵。你如果悔婚,就是破壞我們的聯盟。你承擔得起這責任嗎?」
此話一出,厲勳表情立刻陰沉得嚇人。他狠狠地瞪著銀翹,而銀翹卻也毫不服輸,高抬下巴與他僵持對峙。
半晌,銀翹毫不退讓,反倒是厲勳挫敗地狠啐一聲。
「去!」他憤恨地將視線轉向窗外。
可惡!正是被她給說中了。他的確是承擔不起。
雖然他心底並不認同,但父王對皇位的渴望卻出乎意料的強烈。從數年前開始,父王便已緊鑼密鼓地籌畫起一切謀反的計畫。而他身為人子,又如何能背叛對他有養育大恩的父王?
在父王威逼之下,他只好摒棄自己的原則,幫助父王,謀奪大業。但他以為他要做的僅是昧著良心幫父王暗殺一些會妨礙他們大計的傢伙,卻怎會想到竟又冒出了個銀翹?
成郡王府雖然爵位不高,但由於成郡王本人天生是貪污納賄、假公濟私的一流好手,在他近幾年拚命中飽私囊、擴充兵權的結果,現在的成郡王府可是大宋西北不可小覷的龐大勢力。他父王若真要謀奪帝位,成郡王是不能不拉攏的。
偏生成郡王膝下最寵愛的掌上明珠──銀翹這花癡不知在哪個官宴上對他一見鍾情,竟向成郡王死賴活磨地要求聯姻。他父王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良機,於此,也就決定了他的命運。
他很討厭銀翹,從第一眼起就沒改變過。她的出現只是讓他加倍地認清自己在父王心中的地位,而這可悲的現實讓他怎麼可能對銀翹產生一絲一毫的好感?
可他偏偏絕不能撇開她,不為什麼,只因為這一切全是這世上他唯一無法違抗的人──他父王的命令。
「唉──」他不由得深深長歎,為著心中深沉的無奈。
銀翹卻癡迷地望著他的背影。啊,他果真連背影都這麼樣的好看!她真是愈來愈佩服自己的眼光了。
果然,當初硬要爹幫她攀親的決定沒有作錯!瞧瞧,她現在只要一想起,眼前這個世間少見的美男子不久的未來就將專屬於她一人,她心中的滿足和喜悅就都快脹裂她的胸膛了。
她悄悄地靠近厲勳,將粉頰輕輕貼上厲勳寬闊的後背。
「厲勳,你別生氣嘛。」她嬌聲細氣地向厲勳撒嬌。「你仔細想想,和我成親也沒那麼不好啊!我知道你嫌我脾氣不好,可是人家會對全天下的人凶,就單單不會對你生氣。人家都這麼委曲求全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嘛!」銀翹真搞不懂,全天下她只對他百依百順,可他怎麼就是不領情?
不管她如何曲意迎合,厲勳都只覺得噁心。但儘管如此,他也不閃避了。此次回京,父王一再對他耳提面命,千叮萬囑地便是要他好好應付銀翹。
他只有緊蹙著眉頭,強迫自己忍耐銀翹的擁抱。
這次厲勳沒推開她,銀翹不禁竊喜在心,但一張嘴卻仍忍不住地嘮叨。
「厲勳,我們都好久沒見面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想死你了。宣州究竟有什麼好的,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這跑?如果我沒來宣州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來見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