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春花儷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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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火折微弱的光線晃著她五官忽暗忽明,幾乎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不用看也知道,她是什麼樣的神情!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

  他是她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他害得他們寒家落入任人欺陵的可憐境地,他欺騙她的感情只為竊取機密……隨便一項都是足以懷恨終生的大仇,她又怎會不恨他?!

  「我──」他開口,但僵硬的舌頭根本不聽使喚。

  她並沒有苛求他,只是讓她幽靜的聲音繼續在闐黑的空氣裡飄散。

  「告口訴我,信上寫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是。」他垂眸半晌,終究無法說謊。

  「你是專門暗殺的殺手?」

  「我是。」

  「我爹是你殺的?」她的聲音開始不穩。

  「是我殺的。」

  當他的證實逸出口中時,她哀號一聲,終於失控地奔上前去,用盡全力地捶打他。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殺了他!他是那樣好、那樣正直的一個人,你怎麼能殺了他!你怎麼下得了手?!」

  她痛苦萬分地哭號著,而他面色死白地承受她所有的責罵和捶打。

  「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恨就盡量恨吧。」他閉上雙眼,卸去所有的防備,即使她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會做任何抵抗。

  但是他的舉動反而讓她的動作靜止了下來,她抬起模糊的淚眼,望向他痛苦的臉龐。

  「為什麼……為什麼?」她扯著他、搖晃著他,哀求似的哭喊:「你明明不是那樣狠心的一個人,你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你不是故意的,你是被逼的,對不對?對不對?!」

  她心中對他的愛意和恨意激烈地交戰,她無法抉擇應該傾向哪一方,只有無助地向他求救。

  「不是!」他拳頭一緊,猛然低吼:「我不是被逼的,這一切都是我樂意去做的!」

  「不可能!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她一驚,尖叫著掩住耳朵。

  「你怎麼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憑我在你面前的表現?」他冷笑一聲,抓住她的肩。「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我又何必再裝?我就老實告訴你吧,這一切,全都是騙你的!為了竊取密函,我故意裝出來騙你的!」

  「裝的?」她脆弱的嬌軀狠狠一震。

  「裝的。」他冷酷地再次肯定。

  「你的失憶是裝的?」她空洞地望著他的眼睛。

  「裝的。」

  「你說愛我也是裝的?」她劇烈地顫抖起來。

  「全是裝的。」

  「別說了,別再說了!」她驀地尖叫起來,推開他掩面哀泣。「你好殘忍,你好殘忍……」

  為什麼連最後的一點希望也不給她?他難道不明白,她就是怎麼也不想……不想恨他呀!

  他冷眼望著她劇烈抽動的肩頭,心中彷彿有千萬把刀在割。

  恨他吧!盡量地恨他吧!他明白又愛又恨對她將是種多大、多痛苦的折磨,為此,他寧願將自己推進煉獄,只求她能以對他的恨意渡過此刻最煎熬的難關。

  摒住一切翻騰的情緒,他竭盡全力壓抑地開口,「我就是這麼一個殘忍的人,很高興你終於明白了。」

  她掩面痛哭,心已經痛到分不清是由於哪一道傷了。

  他痛苦地無法再多留一刻,舉步便繞過她身邊要走。

  他離去的跫音在她腦海迴盪,一聲又一聲,撞擊著她的心,痛得她無法思考。電光石火間,她只明白了一件事,哪怕他是反賊也好、是殺父仇人也罷,她就是無可救藥地愛他!她無法離開他!

  她哀泣一聲,飛快地轉身,奔向他從他的背後緊緊、緊緊地擁抱住他,泣不成聲地哀求:「你利用我無所謂,你欺騙我也沒有關係,但是,我只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真心地愛過我?」

  他的心口彷彿被狠重地一擊,他緊握著拳頭,指甲掐出的血從指縫間滴滴而落。

  他知道只要他一回答是,她便會義無反顧地繼續愛他,但在他們之間有太多太多的荊棘橫布。他怎能說得出口呢?他……再也不願見她受任何痛苦了!

  他仰起俊顏,幾乎咬碎牙關,然後轉過身,狠心拂落她緊攀著自己的手,他眼神陌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冰冷而無情,「沒有。我、從、沒、有、愛、過、你。」

  她一震,虛軟地跌坐在地上,身上的每一滴血彷彿都在此刻凍結。

  她怔怔地望著他決絕離去的背影。而當他的身影隱沒在黑夜之中,終於完全消失在她視野的時候……

  她的世界從此陷入黑暗,再也沒有光明。

  那夜後,他便離開了寒家,回到父王身邊覆命。父王似乎挺滿意他的成果,所以沒有多加疑問刁難,便率著他和銀翹回京了。

  他無法計算時間過了多久,只覺得離開她的每一秒都像一世紀那般痛苦而漫長。

  「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他將手靠在額前,喃喃自語。倘若他的一生中有值得犧牲的可能和機會,那麼,他甘願為她及所有她親愛的人而犧牲自己。

  他所能做的最大犧牲便是永遠退出他們的生活,舊有的傷害雖無法撫平,但至少他能還給他們平靜。

  忘了有過他這麼一個人,忘了曾經發生過什麼事,然後她會得回平靜,快樂會重新回到她閃亮的眼眸,回到最初的最初。

  這是他愛她的極致,他會站在天涯的那端,捧著自己血淋淋的、永不癒合的心傷,天天為她祈禱,祝她早日重得幸福。

  他還是這副死樣子!銀翹站在門口望著他痛苦的俊顏,心中就有氣。

  都已經快三個月了,他還是天天想著、念著寒玉瓏那個賤女人!那她當初死吵活纏要御景王爺立刻動身回京又是何苦來哉?她以為只要離開宣州,他的心就會回歸原位,誰曉得他到現在都沒有一刻或忘寒玉瓏!

  真是氣死她了!他當真當她是沒心沒肺的隱形人嗎?

  銀翹氣惱地用力踏著地面,大步而入,纖手用力一拍桌面,震醒了厲勳的遙遠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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