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什麼誤會?蕭湘依然驚愕,腳步卻因他悠遠安然的笑容而止住,她傻傻地僵立在大門口,望著禁軍包圍著他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囚車的輪子滾在京城的石板道上,他低頭隱隱地苦笑。他知道自己是騙了蕭湘,這次一去,他就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他一點也不後悔,他可以拿他的命,來換回她一世的新生,光是這點,他就覺得太值得了。
天牢的牢房只有頭頂的一線天窗透進了幾絲光亮,陰濕的石壁沁得整間牢房隱隱發涼。他獨自站在牢房中間,仰頭望著頂上遙遠的藍天,這大概也是他最後一次看見了吧。
進天牢的人不是大喊冤枉便是哭天搶地,哪有人像他一樣只氣定神閒地望著天頂,獄卒深覺奇怪,卻搖搖頭,還是盡忠職守地拿著鐵鏈準備將牢門結實鎖緊。
然而在他落鎖的前一刻,一隻羊脂玉手卻阻止了他的動作。
「長公主?!」獄卒嚇了一跳,如此尊貴的夫人怎會到這個極惡之地來?
「打開,讓我進去。」安國長公主沉聲道。
「可是聖上已有令,不准任何人探監……」
「我是安國長公主。」
一句話壓碎獄卒所有堅持和猶豫,牢門緩緩地呀聲開啟,安國長公主輕提裙擺步至牢房中間。
蘇旻淞淡淡回眸,凝望著與愛人有幾分相似的臉龐。
「你知道聖上已定了你通敵叛國之罪,要將你在三日之後處決?」安國長公主問。
「我知道。」蘇旻淞平靜地回答。
然後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了,只是深深地對望。過了良久,安國長公主才落下淚來,哽咽地握住他的手。
「我感謝你為星兒所做的一切。」
曈星倚在柔軟的楊墊上,有氣無力地怔望著庭院中春意盎然的百花百草。它們都還生機蓬勃,但她卻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近來發病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傷害的程度也一次比一次嚴重,她知道自己的大限真的將近了,但心情的黯灰慘淡卻是由於自那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看見他了。
他果然也嫌棄她了吧?他看不起她是個害人的妖孽,終於決定要和她撇清關係了。
其實這樣也好,反而符合她的心意。一旦他不再愛她,母親狩獵的目光便再也不會鎮定他,那麼他就再安全不過了。
可是……唉,可是……
她如此想哭的心情卻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他再也不會愛她了。一想起這個事實,她的心口便絞痛到令她懷疑死亡也比這個好受。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快點死去吧。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什麼是值得她留戀的了,她不要再活了。
曈星正淚流不止,滿心期盼著自己的死期,一陣從外而內傳來的騷動卻也沒有驚動她半分。
李熾怒氣沖沖地甩開牽絆著手腳的礙事眾婢女,一路直衝到曈星面前,殺氣騰騰地抽出佩劍直指著她。
曈星連眨眼也沒眨,依舊空洞地直瞪著花園看。
「你又幹了什麼?為什麼還和昱淞糾纏不清?!」李熾怒髮衝冠地氣問。
他自關西都督調任邊關統領,近日正是回京向皇上領取正式的詔書,沒想到回京沒多久,便聽到了這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昱淞竟然通敵叛國?!罪證還是莫須有!一聽就知道是天大的冤罪誣陷!
那個嘯風姑且不談,可是當他聽到向皇上密告昱淞的人是安國長公主時,他所有的氣急和衝動又全集中到腦門來了。
聽見他的名字,曈星微微震了震。她移動眼眸到李熾的身上,虛弱地道:「我沒有和他糾纏不清,我們已經徹徹底底地斷了。」
而且她也快死了,往後就算還要有什麼糾葛,也已經沒有機會了。曈星流著淚,心甲有如槁木死灰。
「你騙人!」李熾壓根不信她。「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長公主還要將矛頭對向昱淞?」
「你這是什麼意思?」曈星這才提起了注意力,吃力地撐起身子。「我娘又做了什麼?」
「她向皇上密告昱淞通敵叛國,罪證莫須有!」李熾火怒地大吼。「皇帝已昭告天下要在三日後的午時將昱淞處斬!」
「你說什麼?!」這一驚非同小可,曈星想站起,卻雙腿無力地趺落地面。她臉色慘白地搖頭。「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他不是已經嫌棄她、不再愛她了?為什麼娘還要繼續對付他?這不合道理呀!
「我要去看他,你帶我去看他!」她用全身力氣撐起身體,枯瘦的雙手抓著他的衣袖,涕泗縱橫地哭求。「我要去問他為什麼!」
「沒有用的,皇上根本不准任何人靠近天牢!」她以為他沒試過嗎?就是不得其門而入,他才會氣得跑到這兒來呀!
「那怎麼辦?怎麼辦?」曈星已慌得六神無主。該死的人應該是她,怎麼會是他呢?「昱淞哥不能死,他不能死呀!」
「解鈴還須繫鈴人。」李熾比她鎮定多了,在來這裡的途中他早想好了解救昱淞的辦法。「你是長公主的女兒,一定能勸長公主推翻之前的說辭,替昱淞翻案!」
「你是說去求我娘?」曈星愕然地停止哭泣。
「怎麼?你難道不願意?」李熾厭惡地皺緊眉頭。
「不……不是。」曈星緩緩搖頭。李熾說得沒錯,解鈴還須繫鈴人,罪魁禍首是母親,自然要從她那邊下手。只是李熾不瞭解內情,若讓他插手一定會搞砸的。
一思及此,她原先的慌亂也逐漸安定下來了。是的,她現在不可亂了陣腳,她還要救他,這便是她僅存生命中唯一的意義了。
「李熾,你先回去吧。」她鎮定下來,抬首對李熾說。
「什麼?」李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叫你先回去,做好三日後營救昱淞哥的準備。」既然皇上不讓任何人靠近天牢,要救昱淞哥也只有在赴刑場的當天早上了。
「你不打算求安國長公主了?」李熾訝問,難道她的愛情只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