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如果人死掉了,那麼那些愛與恨,他所執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根本無意義呀!什麼生死不渝,簡直狗屁不通!忍不住,她的眼眶又紅,握在上臂處的指甲更陷進了自己的皮肉。
"于小姐。"突地,有人叫她,熟悉地。
抹了下眼睛,回過身。"呀,李嫂,你怎麼在這裡?"有點訝異地問。
"來很久了。"她眼眶也紅紅的,老淚一下子垂了下來。
"怎麼了?"在到徐承海家之前,她也才從湛家離開,在這裡遇見她真是意外,何況這裡還是醫院。
"我家小姐在手術室裡。"
"怎麼會?我今天早上也才從……"令人驚愕,那也不過是半天前的事。
"你要離開的時候,小姐就藏了把水果刀在身後,要不是先生進來,可能……"欲言又止。"等你走掉之後,先生為了這件事和小姐吵架,小姐本來就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吵架的時候看見先生因為奪刀而受傷,她一受驚嚇,就對著自己捅了好多刀,流了很多血,醫生說情況不樂觀……"婦人哽咽。
上前一擁,拍著婦人的背。"不會有事的。"嘴裡安慰著,心頭卻因為硬添上一樁事,而更加混亂。她細細回想,想她離開時候的情況,想湛季盈對她說過的話及說話時的神情……
終於,她有了一個模糊的結論。
又拍拍李嫂的背。"李嫂,我有幾個問題,雖然現在不是問的時候,但是……"
"讓我來告訴你吧。"一道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霍地響起。
* * *
外頭的雨早停了,透過玻璃,夕陽的金黃光暈籠罩了整個樓梯間,而一男一女的身影則沉浸在其中。
"怎麼沒打電話給我?"於曉戀盯著外面被染成金黃色的矗高大樓。
"是我要李嫂別打擾你,其實在急診室時,我就已經看到你……"很巧,連醫院也來了同一家。停了會兒,他抽了口手上的煙,吐出的煙霧纏繞在光線中,游離成漩渦狀,他吹散了那圈圈的漩渦,而後徐然地問:"他的情況怎麼樣?"沒見過他抽煙,但開戒情有可原。"十二指腸潰瘍,還有一些併發症。"手術前又做了一些檢查,這是醫師給的最後診斷。
"工作壓力造成的?"徐承海是個企圖心強烈的人,他瞭解。
"是他們家族的遺傳病,工作壓力是惡化的主因。"徐家的血濃於水,變相地可由此得知,於曉戀眉頭深結。談了十數分鐘,話題大部分都繞著徐承海,可卻沒繼續他表明要告訴她的事,視線由逐漸散去的煙圈移至湛良威包裹著紗布的右手掌,她肯定那是和湛季盈爭吵時受的傷。
沉默了幾秒,她問:"關於季盈的事……"
"關於季盈的事……"很巧,他們異口同聲,並面面相覷,只是卻不似六年前的第一次或之後的數次那般輕鬆,於是他們只是唇角一牽,跟著各自挑了目標,又調離視線。
盯著樓下不遠處的停車場,他說:"季盈她差點傷了你,我很抱歉。"
"我並沒有受傷,謝謝你。"要不是他將她推出門外的話。
"自從我父母在大陸過世之後,她便罹患了憂鬱症,在她心裡,雖然知道他們已死去,但卻不肯承認,只要有人提起,她就發病,那年……她才十六歲。"又抽了口煙。"對她來說,音樂自然是最好治療,而她也的確有天分,只可惜……那一次車禍。"
車禍?不覺中,湛季盈的話又開始在於曉戀的腦海縈繞。
"那一次車禍除了中斷了她的音樂夢,更讓她的憂鬱症病情加重,有時甚至會有自虐的情況,當然也請醫師幫她治療過,但效果就像你所看到的。"
"所以我要你再帶她去治療,你拒絕。""曉戀,伯母打電話來你要不要現在接?她說要跟你談和我訂婚的事。"屋子裡,有人對著外頭興奮喊著。
訂婚?不會吧。雖然她也有這個想法,但是媽媽她……居然當著他面前說。哇咧!
"你不進來嗎?如果沒空,那我跟她聊好了。"一會兒,裡頭的人又開心補了一句。
"哎呀!"真麻煩!將翻至一半的日記擺上躺椅,她直衝屋內,開始和一母一男槓上。
而這時,陽台上又吹來一陣微風,悄悄將躺椅上的日記本掀至字跡所及的最後一頁。
而這一頁如果有人能仔細看,一定會發現那最後一篇文章少了一段字,因為,它已讓人撕去……
* * *
此時,越過大半個地球的西歐國家比利時城市列日,正是商店剛開始營業的早晨。
有著鋪石地板的小巷旁,一家咖啡館比其它同業早十分鐘開店,所以此刻店裡的幾個桌,已經坐了數個慣用它早餐的老顧客,以及一名站在櫃檯剛結完帳的東方男子。
東方男子以英語和一口德腔英語的咖啡館老闆溝通著,大約十幾分鐘,他帶著感謝的笑容將他手上一隻提袋中的某樣東西交給店老闆。
而在走出店門之前,東方男子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並將紙張釘在門口一塊供給顧客留下隻字片語的佈告欄。
他推開店家的玻璃門而後離去,惟留門邊的銅鈴聲細響著,及溜進門的秋風將佈告欄上寫有各國文字的紙片吹得錯落飛揚。
而佈告欄角落,他留下的那張紙上,有著兩種筆跡,那因時間而顯得有些淡去的藍色原子筆字跡,寫著:
再過幾天是季盈的生日,選了一條她注意很久的心型項鏈想送她,我想她應該會很高興。
迫切想見到她高興的笑臉,我期待那天快點到來……
跟著是一段鉛筆字跡:
收到這條項鏈,已經過了六年,而交給季盈時,她已不在,我將項鏈隨她入土。
很可笑,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這樣地矛盾,有時甚至摸不清自己究竟想什麼、需要什麼,或者究竟愛誰。讀了你的日記不下數百遍,可悲地,我卻學不到你萬分之一的果決。